长枪横朔,紫气东来,天地间一道可怖的紫色虚影,贯穿了整个雪原。

无数的恶灵被击得身躯溃碎,肆虐了多日的暴风雪在此时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

仙山之上,渡厄元君惊得说不出话来。

天数紊乱,她竟也算不出这人的来历。

半空之上,因为浩然正气太过可怖的缘故,贺知书身上的战甲、长枪都开始皲裂羽化。

他是人间不世的天骄,虽平日里懒散懈怠,却依旧能冠绝天下读书人。

这等天资哪怕在人间数万年里,都是极其罕见的。

所以,他骄纵自满,自认为不需苦读,也能抵达圣人境界。

可就在几日前,在楼古城中,他见到了那不属于人间的力量。

那是超越他认知的,甚至感到一丝绝望的存在。

九死一生,仙人斗法,他这才知道,天外有天。

于是,那日大战之后,他闭口不言,苦读不辍。

短短几天,便勘破了数道境界。

贺知书知晓,这不是自己的尽头,也不是自己所有的潜力。

若要与仙人比肩,还有极长的路要走。

可他没有办法,哪怕是透支性命,也得要先过了面前这一关。

这是他往日懈怠的代价。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是顿悟。

在那一瞬间,跳脱轻慢的贺知书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百年之后,在京都一人可敌天下的老院长的前身。

是孤身一人南下,令整个大周都血流成河的院长。

是踏天而上,将弟子护至身前,应万千雷劫,拉天下强者下马的,人间至圣。

虚空上,天地皆白。

贺知书就似断了线的风筝,缓缓地坠了下来,片片竹简在风中散落,便连声音也显得苍老。

他只见到无垠的天空,满眼疲惫。

“师父,我终于知晓圣人之道了……”

声音微弱,画面消散,他便好似一片羽毛飘了下来。

恰好一头毛发如火焰的巨大黄犬驮着棺材奔来。

棺材里的陆无生,手持一盏油灯,如佛陀般,接住了他。

贺知书双目紧闭,睡得安详。

虽伤了根基,却没丢了性命。

“无妨。”

陆无生开口,远处的陆停舟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说话,开始掐诀施法。

毕竟,贺知书争来的时间,只有三息。

三息过后,风雪将起。

他将手中道剑一抛,无数的金色纹路浮现。

虚空之中,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八方卦象轰然运转。

“阴阳五行,乾坤无命。”

“开!”

陆停舟轻喝,从闭口中喷出一道金气,化作一抹流光,直奔雪原深处。

众人眼前一亮,陆停舟更是片刻不停,追着那道流光对众人道。

“走!”

陆停舟手里的罗盘又化作道剑,一剑震退无数恶灵,消失在众人眼前。

几人不敢怠慢,也各自施展手段,紧随其后。

这一次众人不再留手,纷纷从千百尊恶灵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

轰隆隆——

风雪渐起,浩浩汤汤的白雾又涌了过来。

整个雪原都在震颤。

“那……那是什么?”

飞驰中的林九川赫然抬起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百丈高的雪浪将前方的视线遮蔽,看不见天穹,挡住了风雪。

前方的老天魔脸色骤然一变,怒喝道。

“雪崩!”

“这仙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

“非肉身可抵挡,入棺,入棺!”

他连声喝道。

几人心惊,顿时转身直奔陆无生而去。

他身下坐的是仙棺,若想活命,只有躲入棺中。

盘坐在棺内的陆无生赫然睁开眼,如枯木的手臂一抬,便将众人都揽入棺内。

老黄狗、陆停舟、老天魔等人便都入了棺材里。

巨大的棺盖,在大雪倾轧而下的瞬间,严丝合缝的盖在了上方。

消失在浩荡可怖的雪崩之中。

……

大漠边缘,无数的凡人回头遥望,哪怕是相隔数千里,也能见到那奔袭而来的巨浪。

如煌煌天威,地动山摇。

众人脸色惨白,面露绝望,对于他们而言,这是无法躲避的天灾。

说不准,半个人间都会被淹没。

仙山之上,渡厄元君脸色阴沉如水。

有人开口轻轻叹。

“元君这一手,怕是要将半个人间都淹没了。”

“这般大的因果杀孽,元君难道不怕?”

渡厄元君冷笑一声道。

“这天数都被你们搅乱了,我还有何惧?”

“我既然入了这局,怕是横竖都得不到好。”

“那一卷太上经我若得不到,早晚都得魂灭。”

“不如一次把事情做绝,只要得了太上经,还怕这因果?”

“到时候,有你等的仙位在手,以此为筹码,有的是人愿意帮我渡劫。”

仙位难得,是诸天难得的大机缘。

一个仙位的价值,怕是那镇元观里一株长生树都比不上。

几人缄口不言,看向人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噹——”

忽而,一道钟声响彻,回荡九天。

似佛音慈悲,又似仙音悦耳。

渡厄元君听得这熟悉的钟声,心头一凛,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升了起来。

仙山下的人间,数百丈高的冰雪海啸下。

一口漆黑的铜钟骤然耸立。

那口铜钟虽然破旧,却将那冰雪尽数拦了下来。

无数的凡人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朝着那口巨大的铜钟,连连叩拜。

乘着风雪未至,连连回首,消失在大漠尽头。

渡厄元君望着那铜钟之下,盘坐的声音,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那是个赤脚的少年,头系麻绳,面容清朗。

“仙尊陈苦,仙尊陈苦!”

她恶狠狠地转向离别尊者道。

“怪不得,你们敢跟我赌!”

“若不是仙尊授意,你们有一万个胆子,怕也不敢拿出仙位来!”

离别两位尊者不言,算是默认。

在他们奔赴仙山之前,便得到了陈苦的传音。

这是一场豪赌,问他们要不要上这一艘船。

赌赢了,平步直上,赌输了,万劫不复。

“仙尊已去,那只是一道法身。”

“元君,你在局中了。”

“怕是再也脱身不得。”

离尊者笑吟吟开口。

而渡厄元君此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自己好像,又被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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