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槐这般安慰着,太子的神色方才缓和了几分。

人既已经故去,那就无需再继续悲伤下去,反神大业才刚刚开始,穆临风不是第一个死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这场漫长的与神明斗争的路途上,将会有无数的人族为了自由献出自己的生命。

只是,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是如何。

如果此前的弑神之战到齐槐杀死三位神明的时候就结束,那他们定然是赚大发了。

但很可惜,后续出现的人皇影子,给了他们当头一棒,使得他们这一次的弑神之战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

说白了,在人皇出现之前,这还是一场正常的棋局,双方都在依次落子,没有什么盘外招。

而人皇出现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他相当于直接掀了桌子,把棋盘直接打碎了。

“路先生,那道影子,当真就是人皇?”

太子拿手帕拭干眼泪,脸上出现了一抹阴翳,他的心情非常沉重,问话的时候声音里甚至都有些颤抖。

人皇,站在大夏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个人,整个人族共同的皇者。

他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但是太子知道,早在很多年前,紫府境在人皇的面前宛如蝼蚁。

如果人皇在,他是绝对不敢出任何的幺蛾子的,也只有趁着人皇不再的这个功夫,他才敢于做些反抗神明的谋划。

听到他这般发问,齐槐没有迟疑,缓缓颔首,眼神同样很凝重。

他是切身的体会过人皇到底有多恐怖的,对他高超的修为有更强大也更深刻的认知。

“那影子绝对是人皇,就算我看错了,符公子也不会看错,为此,他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齐槐一脸的严肃,提到符公子的时候他的眼中甚至有一抹痛苦,表演的可谓是恰到好处。

太子自是不疑有他,虽然说当时在场的人,活着出来的只有路先生一人,具体是何情况全靠他一张嘴。

但是当时数万道雷霆忽然奔涌的场景,许多人隔着遥远的地方都曾经看到过,而且有人感知到了湖心岛出现了一抹恐怖的气息。

当然,更重要的是,莲公子当时就在对岸,她虽然没有全程观战,但是依旧看到了些许片段。

太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路先生也莫要伤心,符公子跟穆王,唉,彼时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等的变故。”

齐槐自然又是扼腕叹息了好一阵子,随后方才跟太子相对而坐,开始具体商议后续的事情。

首先要知道的是,这一次弑神之战最根本的目的是达成了。

那便是揭开了反抗神明的大幕,当着游园会上数千人的面强势斩杀了双翼神明。

毫无疑问的,这将会给众人的心理带来天大的冲击,神明的无敌形象不复存在。

除此之外,另外两位神明的出现同样也是天大的惊喜,幸好只是有惊无险,一样被齐槐当着众人的面斩杀殆尽。

虽说没有见到两人的神明真身,但想来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或许是被烧成灰了。

太子习惯性的端起茶杯,放到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眉头渐渐皱起,忽而开口说道:

“梅林不可再用了,既然是父皇出了手,那接下来这段时间全面转为静默,由地上转为地下,先藏一藏,避避风头再说。”

齐槐缓缓颔首,非常赞同太子做的这般决定,梅林的确不适合继续使用了。

“不知太子殿下准备怎么办?”

他开口问道,听到之后太子微微一笑,给他斟了一杯茶水,随后自信说道:

“路先生无需担心,我自是不会暴露身份,毕竟本身便跟梅林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太子朝着齐槐眨了眨眼睛,齐槐知晓他的意思,此前一直用莲公子那个姘头来做他的替身,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只是,人皇不可小觑。

很难确保人皇不会知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不过太子既然这么有自信,那齐槐自是不会多开口。

或许他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后手吧,就像是降魔杵这样的上古遗留之物,齐槐不方便多问。

不过提到降魔杵,他就有话要说了。

“若是转为静默,那我便准备回兖州了,神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我将在兖州主城青阳城等待着他们,无论来多少,都将会成为亡魂。”

齐槐没有直说,而是先提到了兖州,太子顿时知晓了他的意思,沉吟一番开口说道:

“既然路先生要回兖州,那降魔杵便赠予路先生吧,有了此等宝物,也可方便先生弑杀神明。”

他根本没有半点心疼,脸上的神色尤为果决,上古宝物降魔杵,于弑神之战中已经展露了他的强大,但是太子依旧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毕竟,宝物再强,也需要合适的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

而且更重要的是,符公子跟穆王都没了,他手底下的另外一位紫府境,还在因为降魔杵造成的伤势疗伤呢。

故而现在看来,路绍毫无疑问是他们这一边最为强大的。

太子对路绍的疑心已经彻底消失了,别说他跟符公子到底是不是一伙的,现在符公子人都没了。

接下来的反神大业,还是需要仰仗齐槐的,送出降魔杵,一是为了笼络人心,二也是为了增强他的实力。

路绍要是死在了兖州,那反神大业可就陷入停滞了。

当然,如果送出降魔杵以后他还死了,那自然是亏大发了。

可是做事情哪有完全把握的?

欲成大事者,就不能如此畏畏缩缩,该赌就得赌。

他身为大夏的太子殿下,地位尊崇,身份不凡,根本不需要去反抗神明,但他依然这般做了。

这就是赌,一场豪赌!

“先生何时离开帝都?”

“事不宜迟,过会我便走。”齐槐这般回答道。

闻言,太子殿下缓缓颔首,道:“此事的确宜早不宜迟,先生回到兖州之后,或许会有不小的麻烦。

这样吧,我给青阳写封书信,先生可一并带去,春梅,拿笔墨来。”

院门打开,春梅低头奉上了笔墨,太子略微沉吟,随后挥毫泼墨,写好以后,卷起交给了齐槐。

“父皇是绝对不会坐实兖州脱离的,先生当心。”

齐槐接过书信,并未看其中内容,收好之后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这一次回到兖州,所面对的将不只是神明的威胁,还会有人族的威胁。

不过对此他早有预料,当他在青阳城的城池上写下大夏兖州,神明禁行那八个大字的时候,就早晚会出现这一天。

但那又如何?

齐槐微微一笑,豪气干云道:“不管是人还是神,尽管放马过来就好,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正好斩一双!”

他要将兖州打造成自己的根据地,不仅仅是反抗神明的根据地,也是将来泪障打开之后,山海关退守的根据地。

齐槐眯起了眼,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寒光。

人王让他来帝都看一看,人皇还究竟是不是那个人皇,如今他看过了,虽然只是看了一个影子,但是他同样非常确定。

当年人皇,已经不复存在了。

只是不知道人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竟会沦落到与神明为伍,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

若是这么看来,那山海关被隔绝在外,独自对抗妖魔,显然不是一般人做出的决断。

齐槐估摸着,或许就是人皇这厮搞的鬼。

只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山海关被攻破,妖魔到时候大举攻入大夏内部,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大夏铁定守不住啊。

九州十八道,疆域是何等的辽阔?

虽然大夏比山海关的力量要强大的多,但是无险可守,一定是顾不暇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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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少了说,大夏可能会丢掉一多半的土地,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高手全都聚集到帝都这里,以此来跟妖魔对峙。

可到了那个时候,妖魔别说饱餐一顿了,说不得天天都能吃撑。

这就是无险可守的弊端,以人皇的智商,他是不可能想不到的,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齐槐设身处地的想,他要是人皇,铁定不会这么做的,这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除非,人皇还有另外的惊天大谋划。

齐槐思来想去,只有这最后的一种可能性,只是这谋划到底是什么,那就需要他后续再去慢慢探索真相了。

但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已经告诉了他,他的方向是没有错的。

这般想着,齐槐心底悄无声息的又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内忧外患啊,人族的未来,一片坎坷。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思虑这些为时尚早,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化灵境而已。

虽然,他这个化灵境跟其他化灵境有些许的不一样。

“先生能有这般志气,实乃我人族之幸,我敬先生一杯。”

太子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被齐槐的所言而震惊,心头已然震撼无比。

他收起了清茶,取出烈酒郑重的给齐槐满上,英雄就当如此。

“为了大夏。”太子举起酒杯,沉声说道。

齐槐同样举起了酒杯,但是他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为了人族。”

闻言。

太子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不过这被他隐藏的极好。

“好,正如先生所言,为了人族。”

话音落地,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齐槐自是如此

离开帝都的时候,齐槐的身侧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正是破境真血的苏颜。

她尚且不知道齐槐未死,在得知消息之后便一直都未曾说话,但她却并没有掉一滴眼泪。

苏颜的这般姿态,齐槐自然都看在了眼中,很是欣赏。

两人就这般离开了帝都,齐槐没有回头,苏颜同样没有回头,两人都没有任何一丝的留恋。

当然,齐槐还是在帝都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按照平常来说,他一般都是直接启用兖州那边的化身的,这能方便许多。

可这次却是不同,不管是降魔杵,还是至强者的血液,以及两具神明真身,这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要是留在帝都,万一被人皇给拿走了,那他得哭死,索性还是带着回兖州吧。

到了那里,天高人皇远的,才算是稍稍安全了一些。

两人走的很快,没一会的功夫,便已经离开了帝都数百里,进入了一片密林当中。

幽静的小路上,苏颜低着头,灵力在经脉中穿行,她一刻都不想放下修炼。

从昨日起,她又有了一个更加充分的理由去弑杀神明。

“吃烤兔吗?”

一旁的齐槐忽然问道,打断了苏颜的静心修炼,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子怔了一下。

当年她跟符庭一起游历的时候,两人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次的烤兔。

只是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了。

苏颜摇了摇头,沉默的表示拒绝,她再也不想吃烤兔了。

“吃烤兔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苏颜猛的抬起头,怔怔的看向面前那个熟悉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

眼眶逐渐湿润,眼泪越揉越多,直到泪珠儿化成了丝线,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一直都未曾哭泣的她,如今在这一刻终于再难以忍耐。

她迈开脚步,飞一般的朝着齐槐奔去,如乳燕投怀一般,用力的抱着他放声大哭了起来。

齐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揉着她的脑袋,把她的头发揉成了鸡窝,任凭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衫。

“公子我啊,哪有那么容易就会死呢?”

有人从大夏帝都而来,朝着兖州而去。

有人从兖州而来,朝着大夏帝都而去。

很巧合的是,两边都是三人,甚至都是两男一女。

但很不巧的是,就在某一个漆黑的夜晚,双方将会发生极美好的见面。

在一座山顶的高峰之上,孟婆眯着眼,看着不远处小河边的隐隐火光,默不作声的拿出了自己的勺子。

勺子上,赫然有一个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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