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怎么可以抽烟呢?”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温柔,平稳而舒淡,却听得人一阵慌乱。

恣意的笑容渐渐滞在脸上,连指尖的烟火也无措地星星点点淬落:“秦总?”眼角余光落在几步之外停驻的脚步,夏莲眉心轻拧地惊呼出口,却又不无意外。

“嗯?”声音微扬,秦喻怀轻应,说话间已经行至她的身前。夜那么黑,而他依然耀眼,比天边的星辰更璀璨,晃得人心神不宁。

“您怎么会在这里?”抬头仰望,夏莲问,又倏而觉得问得多余,明明是因为自己。

就算自不量力也罢,难以置信每一次的相遇都似秦喻怀说的那般巧合,尤其从子墨那里寻得蛛丝马迹之后,所有的游说变得轰然无力,也许,这一场萍水相逢,只过是一人的一己之见而已,可是,事到如今,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故人来或不来,相见亦或不见,心里,已然揪着隐隐的疼,还有绰绰的伤,至于为了什么,混淆得不知所以。

“我不放心你……”她,蜷在地上,那么小小的一只,早在躲在角落的时候,秦喻怀已有将人抱起的冲动,可是,近在咫尺之间,除了声音明了又黯,所有的心疼又只能渲染在言语之间。

“我没事……”没心没肺地轻松笑笑,她依然一副百毒不侵的坚强模样,可是,心绪已然因为一句关心掀起褶皱,连眼底都氤氲起脉脉的优柔。

“不是让你在家休息吗?”还是忍不住责备,秦喻怀的脸色沉了又沉,而后自然而然地伸手附上她的额头——还好,微凉。

“一日练一日工,我都荒废好几天了……”侧头巧妙避开秦喻怀的大手,夏莲及时将手里燃到一半的香烟偷偷掐灭。

网络百科里的秦喻怀不喜烟酒,不论信息真伪,都不想节外生枝,因为记忆总是偏执地停在十年前的寥落里,这个严苛且挑剔的男人,常常揪着一点点错误不肯宽恕,害她在昆城、青城之间跑断腿。

“业务能力不错!”落空的手无可奈何地徘徊在半空,秦喻怀转而指向摊铺上几个零星散落的小物件,举手投足间俨然一副莅临指导工作的作派,也是,诺大的晟秦集团产业无数,天长日久的习惯早已融在骨子里。

“当然……”努力变得活络些,夏莲不想自己的落魄一再成了秦喻怀心生怜悯的理由。其实她迫切需要,可是不能要。

“加油……”本想再说些苛责的话,怪夏莲不懂爱惜自己,可是当那张映在黑夜里的俏脸渐渐笑逐颜开的时候,秦喻怀怎么也不忍心扫了她的兴致。

“我会的!”清清嗓子,她应声而答,第一次苟同秦喻怀的意见,也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顺从,可是,遍寻不到生活的支点,要怎么努力?垂落的眸里渐渐遮了雾,茫然得不知所向。

“没油也没关系,你还有我……”如果她抬眼,一定看得到他眼里的绸缪,可惜她似乎从来未曾好好看过他,像现在这样,只管坐在那里自顾自地低着头,害他只能蜷起食指,惩罚似地弹过她的发顶,很重。

这个看似灵活生动的人儿,做事远不如她的长相机智,总是不善于利用他这个近在眼前的王老五,如果想要什么贪图,十年前不如擦亮眼睛,掂一掂他跟印天的重量再做决定,却是莽撞地闯进他的领地,转身将自己奉给别的男人,而如今又冒失地落得这般境遇。

“您这个老总,是不是经常以权谋私去工地搬砖?”倒吸一口冷气,她疼得挑眉睨向他,却是抬眼的瞬间,心思已然恍惚在十年前的那片荒地和荒地上那个越站越高的身影。

“我……像是那种人吗?”居高临下,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身上,一颦一笑,气嘟嘟,一蹙眉,像极了十年前初见的模样,刁钻蛮横又古灵精怪,而他的眼里,黯然成殇,唇角,却是不自觉地微微勾起——时光,不解风情地带她离开那么久,终究还是将她还了回来。

“您说呢?您以前不是经常……”忽地住了口,她不敢再提及。那么浅薄的从前,不亏,不欠,视而不见,互不相干,多年以后,怎么变得轻易就能惹得心里哭。

“我以前怎么?”依着她盘膝而坐,他明知故问。

“没……”抿唇勉强地笑笑,她避嫌地朝边上挪了挪位置,庆幸刚刚不算失言。女人的坏习惯,总爱新账旧账一起算。

“以前……我是不是很讨人厌?”秦喻怀问,有意无意地侧身倾向她。那时的自己,于夏莲总是咄咄逼人,刻意刁难,直到最后一次见面,看在她怀孕的份儿上才大发慈悲地问她要不要送,可惜那一次印天也派了车去。

“还好……”不善撒谎,又不能实话实说,思量了好久,夏莲才慢吞吞地说出口。其实,十年前除却第一次的误打误撞,之后每一次见到秦喻怀,心里总是怵怵的,担心这个那时冷冰冰且蛮不讲理的男人花样百出地鸡蛋里面挑骨头,而她当时是那么急于圆满地完成公司派发的任何任务,好在印天那里得到些许肯定。

“那就是讨厌喽……”与素日的清冷矜贵极不相衬,秦喻怀忽然意兴阑珊地双手撑向身体后侧,好看的嘴唇亦委屈地撅得老高,像极了闹脾气的三岁小宝宝。

见识过秦喻怀的骄傲,却不知他原来也会如此傲娇,好笑地弯弯唇角,夏莲忽然起了玩兴地地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条细长的缝隙,划过他的眼梢:“一点点……”

“现在呢?我想知道现在你怎么看我……”偏头看着她,他问。夜很静,他的声音很柔,揉在黑夜里,四面都有了回响。

“……”浅浅地摇头,她不打算回应,也许本就不敢窥探心里的清明。

“讨厌……不讨厌……或者……”他继续追问。爱也好,恨也罢,他只是不愿在她的心里无足轻重。

“嗯……”应声敷衍,夏莲及时打断秦喻怀的揣测,怕他一语成谶,而自己不善反驳。

其实,“讨厌”这个词于两人之间,十年之后已然变得肤浅,可她不想追究如今秦喻怀的分量——感激的,动人的,亦或怨叹的。

不闻不问,便是不伤不悲……

“嗯是什么意思?”他依然执着,整个人拢向她,尽管最后饶有分寸地留出些许空隙,却已是将她裹在怀里。

“不知道……”起身,怕是会撞个满怀,她只能一点一点往外平行挪动。夜这么近,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怦怦声。

“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边。

“不想……”挺一挺脊背,她答,倔强而干脆,硬撑的,以为能瞒过他。

“哦……”许久,他才坐正身子缓缓回了一句,“知道了……”原来,她只是不屑。

他,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情绪变化之快让人来不及应对,可是,也许是年长一些的缘故,十年前不可一世的人,今次怎么越发凄惶,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揪了一下,而后不管不顾地想伺机离开。

“我又不是食人族……”在她起身的时候,他看也不看地牵住她的手,声音微冷,手心却是暖暖的。

“啊?”不是没听清楚,她只是一门心思要脱离他的掌握。

“怕我吃了你吗?”秦喻怀索性问得更加直白,且在拉扯之间只轻轻一带,夏莲未站直的身子便因重心不稳,如愿跌进他的怀里,软糯糯的。

“你……”恼羞成怒,恨恨地瞪一眼秦喻怀,她想挣扎起来,却在手忙脚乱的时候忽然觉得手上一阵滚烫,随之而来的是喷薄在耳边的一声闷哼。

“你伤到我了……”他说,毫不避讳地指指她手撑的地方,眉头越蹙越紧,很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触电般地弹开,她汗羞地望着他,好看的嘴唇因为紧张,一张一翕许久才蹦出这么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你才是搬砖人……”他的表情很难描述,五官扭在一起辨不清是哭是笑。

“我……”犯错的小手不安地蹭在衣摆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抹去刚才的“罪恶”,可是无论如何,挥之不去的触感始终残留在手掌心上——坚硬而灼热,“真的很疼吗?”火烧到耳根子,她小声询问,怯怯地。虽然自己着实伤了秦喻怀,可也不排除他夸大其词的可能。

“你不信?”眉峰一挑,他的脸顿时变得阴沉。

“不是……不是……”吓得连连摆手,她急忙否认,“我只是……”她只是想确认他伤得重不重,可是实在难以启齿。如果因为这一次失误影响了秦喻怀以后的幸福生活,这个正值如狼似虎年纪的男人应该会将她生吞活剥了。

“如果我有什么闪失,你要负责!”果然,下一秒秦喻怀便拽着她的衣襟,仿佛怕她逃逸似的。

“我不要……”向后退出碎碎的几步,她紧咬着内唇小声反抗道,想表明立场,又怕惹恼秦喻怀再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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