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帝国,李家皇朝已有数百年。

丞相在横江废立皇帝之后,选择悬梁自尽,为前朝尽忠,不愿意继续在扶国公做皇帝之后,继续在朝中为官,此事无可厚非。

扶匡眼中带着几许惊慌,连续说了两回“只怕”之后,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这扶家子弟,知晓仙门中人,多半都是心思敏捷之人,余下的话语,无非是有关洪馨菡不会就此罢休,必会替丞相报仇之类,此话他即便不说,横江与廖长空亦是心知肚明。

“洪馨菡……”

横江抬头微叹,远望山外群山,神态虽依旧淡然,眼中已有几许怅惘。

今时今日,扶匡说起洪馨菡,横江心中才猛地浮现出十几年前,那一个与他在一起读过书的女子。

洪馨菡是丞相的女儿,自幼便住在皇都当中,她被紫霄宫收入门墙之前,也曾经常往来于周先生府邸,向周先生讨教学问。

那段时间,横江在周先生门下求学。

二人经常见面,很是熟悉,周先生见洪馨菡聪慧温柔,便起了撮合横江与洪馨菡的心思,曾与横江说过,要亲自去丞相府,替横江提亲。

横江那时虽然年少,却也知道周先生是因和丞相政见不和,这才被罢了官,他又怎会愿意让周先生低声下气,去丞相府求亲。于是,哪怕周先生三番五次,对横江说,他和丞相之间,只是政见不和,只是治国理念不一样,私下里双方不仅没有什么仇恨,反倒经常会有一些书信往来,交流学术。

双方若有深仇大恨,周先生怎会在得罪了丞相之后,还能留在皇都之内,安安稳稳的做学问?若真有不解之仇,洪馨菡身为丞相的女儿,又怎会时不时去周先生府邸登门拜访,讨教学问?

当时的横江,年轻气盛,他一直以为,周先生是因为和丞相作对才罢了官,双方便是大仇人,他身为周先生的学生,怎么能娶大仇人家的女儿为妻。周先生最终未能说服横江,去丞相府求亲之事,也就此作罢。不久之后,洪馨菡就再也没来周府求学,横江以为丞相是把洪馨菡许配了人家,不许她再在外边抛头露面,便也没多想,再到后来,成碧君下毒害了周先生,栽赃横江,横江迫不得已离开皇都,便更是不知洪馨菡的消息。

离了皇都之后,横江浪迹天涯,虽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可当年皇都里发生的事情,他却记忆犹新。即便横江只在十几年前,远远的见过丞相一两回,横江先前再临皇都之时,依旧是一眼就认出了丞相的身份。

也正因横江知晓,丞相与周先生被害,并无关系,这才在诛杀皇帝,废立帝王之时,没有对丞相动手。他却不曾料到,丞相在他离开皇都之后,竟然选择了悬梁自尽的举动,来为前朝尽忠。

“不愧是连周先生都赞叹不已的人物,在忠义二字之上,丞相可谓是冠绝整个中土帝国。只是洪丞相这种愚忠的举动,到头来却害得我宣明道场不得安宁……”一念至此,横江禁不住心中叹惋。

扶匡将诸事禀告完毕,便不再多留,辞别下山去了。

红衣微微低头,默默的站在一旁。

廖长空自红衣身边走过,擦肩而过之时,深深的看了红衣胸前一眼,随即廖长空再傲然挺起胸膛,让红衣脸色更是微微发红,拱手道:“廖师姐有礼了。”

“数月不见,红衣师妹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廖长空朝红衣点头回礼,坐到横江对面,周身剑意勃发,道:“师弟在皇都之时,就该一剑杀了那丞相!反正这人在我们离开皇都之后,悬梁自尽,一命呜呼,她女儿肯定会把他的死因,算到我们头上,不杀白不杀。”

横江放下画卷,摇头不语。

廖长空皱着眉头,眼神越发的明亮锐利,又道:“那个教你读书周先生,不就是被洪丞相逼出朝堂的么?你杀了丞相,只算替周先生报仇,为何要心慈手软?莫非你早在十几年前,就认得那洪馨菡,对那丞相的女儿暗生情愫,把那丞相当做岳父,这才不肯下手?”

横江见廖长空说的如此离谱,他却也不烦不躁,知晓这便是廖长空表达关心的一贯态度,便也不反驳,只将十几年前,在周先生府中求学,以及与洪馨菡曾经同窗的事情,对廖长空说了一说。

“原来你哪个洪馨菡,竟然是青梅竹马!难怪你拿着洪馨菡的画像,直勾勾看了许久……”

廖长空皱眉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洪馨菡么?”

横江摇摇头,道:“师姐多心了,当初周先生要去丞相府替我求亲,我都没有答应,事后又怎会再惦念那个女子?”

廖长空听到求亲二字,眼神突地满是怒火,可一瞬间之后,有冷静了下来,闭口不言,心中想道:“师弟连当年求亲的事情,都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就意味他问心无愧。我和他只是同门师姐弟,不可过多插手他的私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如果他真对洪馨菡断了念想便好,他要是一心惦念着洪馨菡,到头来让阿信妹妹伤了心,我一定要让他好看!”B

横江虽心思缜密,又哪里能猜得透廖长空的心事?

女人心思,便如空中变幻的云彩,捉摸不透。

横江只道:“紫霄宫与中土帝国,相距甚远。丞相虽悬梁自尽,上吊而死,消息若要传至紫霄宫洪馨菡耳中,还需一段时日。洪馨菡得知了消息,再回到中土帝国,又要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师姐可以与燕青崖师兄,扶向阳师兄,以及独孤兄,一起商议应对之事。”

廖长空道:“若那洪馨菡二话不说,要我们把你交出去,一命偿一命,我们该如何应对?”

横江道:“我宣明山虽有五千年道统传承,却又怎么敌得过由长生不老天尊立下的紫霄宫?敌强我弱,若实在没有胜算,若把我交出去之后,能让紫霄宫退走,此事我心甘情愿。”

“哼!”

廖长空衣袖一甩,含怒起身,喝道:“你想得美!把你交给紫霄宫,你就能和洪馨菡那个狐狸精朝夕相处,双宿双栖了么?”

她竟不等横江回答,已是转过身去,大步而行,离了横江这座院子,朝远处宣明山的高塔,飞掠而去。

独孤信习惯在高塔当中读书修道,如今宣明山由独孤信承担代掌门之职,廖长空自然是去找独孤信商议。

“师兄。”

红衣等廖长空消失不见,才悄然凑到横江身边,低声问道:“那个洪馨菡……漂亮么?”

横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他信义当先,说惯了实话,自然也轻易不愿意骗人。

“那……那廖师姐说的对么?”

红衣眼神有些焦急,问道:“师门把你交出去之后,你就会和洪馨菡双宿双栖?”

横江摇头道:“不会。”

红衣却有些不信,犹豫了许久,才扭扭捏捏说道:“师兄要是想和洪馨菡双宿双栖,请……请务必带上红衣一起走。”

横江愕然,问道:“红衣不喜欢师门?”

“喜欢呀。”红衣连连点头,却脖子一偏,想了想,道:“可我更喜欢和师兄在一起。”

这般语言流露,已是极为直白。

红衣说出此话,便觉得不对,脸颊、脖子、耳朵,唰的一下全红了。仙道世间里,世人久经礼法规矩教化,对于男女之事,素来是慎之又慎。哪怕是年幼的小童子,也知道男女有别,更知男女大妨,哪怕是长大了之后,遇到了心仪之人,对于男女情爱之辞,亦是难以启齿。

尤其是仙门中人,大多久居山中,一门心思都放在了求仙问道之上,对于男女情爱更是率真。

红衣在不经意间,就将心事表露得明明白白,又是害羞,又觉得很丢脸,

她赶紧捂着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急步跑走。

因为跑得太快,没有注意脚下的门槛,在出门之时一个趔趄,噗通一声摔倒在,在白花花的雪地里,印出了一个清晰的人影,她就干脆趴在雪地里装了一会儿死,直到横江走过去准备扶起她的时候,她才一蹦三尺跳了起来,施展出师门传授的一种步法,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红衣走后,横江这座院子,比之先前清净了许多。

隔壁院子里,时不时会传来轻微的扑哧响声,那是吴冠在闭关研究符箓一道。

时不时可以听到,宣明山中某些地方,会有轰然雷响出现,那是宣明道场的师兄弟,才修行雷法。

“外出数月,耽搁了不少时间,是该安安心心,精修道法了。”

横江这么一想,便拿出一块竹板,写上了谢绝来访之类的字样,将竹板挂在了院门之外,便闭门修行。

至于紫霄宫弟子洪馨菡,会不会来宣明山,是来拜山还是直接杀上门来,都是未知之数。

身为仙门中人,修仙问道,乃第一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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