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孽的脸色渐渐泛白,额上渗出了大滴冷汗。半晌,他执引魂笛“咻咻咻”迅速点了自身几处大穴,而后深深吐了一口长气,转头扫了一眼两生花海,沉默少顷,将我掉落至一边的女祭箜篌给拾了起来,走到我身前,替我插在发间。

“姑娘,你怎么突然来了?我差点又伤了你。”他轻轻对我说。

他说又!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已经知晓当时我幻化成赋怀渊的模样,来应他的战约了。这样更好,免得我总觉得欠了他什么似的。

“乔孽,你刚才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的样子?”

“哦,没什么。两生花乃阴魂所化,噬人心骨,我在里头……在里头玩耍。”

“玩耍?你是在自残吧!”

好端端的,乔孽在两生花间自罚做什么?

“我伤了你,难道不该罚?”

“这不怪你啊,是我自找的。”

“此事,全是我的过错。”

“你怎么蛮不讲理?”

“好了。”乔孽将引魂笛在指尖打了个转,自个儿握住前端,把尾端伸至我面前,“牵好,我带你渡河。”

“不用了吧,上回我也是自己过的。再说,我这次也不是专程来九幽玩儿的。”我把双手负到身后,不肯牵引魂笛,“乔孽,你告诉我,水玉仙草有没有异样?”

乔孽回头看了我一眼,眼色凛冽:“你怀疑我会害他?”

“不……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昏倒?”

我有些心虚。

看乔孽这副模样,好似我不信任他,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本君说没有就是没有!”

“可是老赋的身上出现了一处跟你一模一样的忧。”

“嗯?”

我伸手,在乔孽眉心处一点:“就是这个。”

乔孽突地把我的手抓住,眼里起了怒火:“你是说帝尊也有一重火纹?”

“是啊!……所以我才来找你嘛。”

“方才才出现的么?”

“我来找你之前。”我比划着自己的眉心,复又轻触乔孽的额间,“老赋他突然就跟你一样,生了气,吓死人了,然后就昏倒,接着头上就莫名其妙出现了这么一样东西。乔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早便察觉同帝尊之间有些牵连,不曾想……”乔孽的唇边浮现出了一丝苦笑,“此事我亦不知全部,你带了万神图么?”我摇头,他又道,“若想知道真相,可启万神图观之。”

“可以是可以,就是现在老赋昏迷不醒,我一个人的力量打不开它。”

“容我一试。”

“你?你行嘛?你未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我低头思了思,道:“好,那我们去九重天。”

“我方才修炼分神之术,散魄在两生花间,现仍还有一魄未回,此刻离开不得。”

原来乔孽刚才是在练分神之术。

缘于这分神之术,有两点至关重要:一为清静,修炼之间不可有旁人打扰,否则很容易出乱子;二为收魄,分神之怒就是把魂魄剥离身体,而游走四处,到达任何想要到达的地方去,所以这收魄,就是要在收术之时,将散出去的魂魄收回来。若没有及时收回,人则会少了一魄。

少了一魄人则会不完整,轻则不识熟人,重则元气大伤。

我心下释然了些,乔孽不是因为伤了我而自罚便好。

“那你快些送我出去。”我朝乔孽道,“不然还要先过三途河,再穿阴鬼林——咦!阴鬼林已经不见了,是由孟倾颜看守。对了,乔孽,孟倾颜现在还好么?”

他点了点头,引魂笛间散出暗红灵丝,在虚空打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口子。

我弯腰,钻了进去。

里头红灵涌动,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血红一片,宛如初次掉落三途河那般。走了片晌,忽然脚下晃动,身子陡然变轻,我朝下落去,扑通一声,落进了水里。

凭着前几次落水的经验,我在水中稳住身形,以狗刨式的泳姿,浮出了水面。左右一瞧,碧叶白莲,是九重天澈华池。脚在池底暗石上用力一蹬,出了水,往岸边白玉石阶上爬,才刚刚站稳身子,便看到一个粉衫人影从赋怀渊寝宫的方向往澈华池这边行来。

真是冤家路窄!

我符月招谁惹谁了?生了个儿子五百年没爹,好不容易找到了爹,爹还有一个万恶的“后娘”。

空中传来淡淡玉藻花香,粉衫人影越走越近。

我猫身,躲到了一块巨石的后头。

四周寂静无音,唯晓风轻起荷间,弄醒无数嫩藕。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在不远处。我思疑,玉藻的脚步声怎会如此的大?她生得弱柳迎风,千娇百媚,怎么会允许自己的走姿如此吓人?

粗重的叹息声传来,又渐渐远去,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一道。

我从巨石后方踮起脚尖往外看去,只见玉藻挺着个大肚子往澈华殿正门走去,愈行愈远,背影似有千斤巨石压顶,叫她每行一步,便气喘吁吁。

怎么会这样?

身姿轻盈的玉藻,怎么昏迷醒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虽仍是初遇时不老容颜,可形神仿似一夕之间变得苍白无力,成了个垂垂老矣的妇人。

是赋怀渊对她的惩罚么?

不!不会的。

赋怀渊若要替我出头,必会直接将玉藻魂飞魄散了,断不会弄这个阴阳怪气的手段。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远远看玉藻上了九曲桥,又下桥,进了澈华殿正堂,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我这才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带着满腔疑问,去往赋怀渊的寝宫。

一路上,我不停猜测,司楹应该是把赋怀渊带回了寝宫,可是玉藻醒来后,见原本惩罚自己的赋怀渊不见了踪影,而她自个儿又没死成,大惊之下寻到了赋怀渊这里,于是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导致她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一定是这样。

加快步子,冲进赋怀渊的寝宫。

抬脚大力踹门,直朝**帐的方向奔去。将围**的纱幔挑起,只见赋怀渊面色红润地睡在**上,伏灵剑静躺在他身侧,似是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剑身轻轻颤动了一下。我轻轻拍了拍伏灵剑,跪到**上,去细瞧赋怀渊。面如冠玉,如古雕刻画一般。

赋怀渊没事,司楹人呢?

“小月,你终于回来了。”司楹的声音陡然响起在我身后。

我忙回头:“司楹,乔孽在九幽修分神之术散了一魄,不能同我一道来这里,他叫我来取万神图,好好查一查这件事。”

司楹一袭青衣长衫,绕腕薄纱及地,如流动的清风。

“乔孽修分神之术?”司楹摇头,“除了帝尊以外,神仙皆是得大乘者,冥君亦是如此。”“老赋说神仙也要渡劫啊。”

“此劫与彼劫无关。得大乘者,每过五百年,便有天劫降临。——算一算,长生的劫难已过,该轮到我和雪世了。——小月,乔孽的劫也快到了,你提醒他一下。”

“照你这样说,乔孽刚才又骗我?”乔孽骗我干什么?他还是在为伤了我自责?他怕我猜到是这样的原因,所以扯谎说是在修分神之术?

司楹走上前,看了看赋怀渊:“帝尊又昏睡了么?”

我点头。

突然,我心头一惊,问道:“什么叫又?老赋刚才醒过么?”

“嗯。”

“那他醒了有没有提到我?有没有说为何昏迷?他现在为什么又昏过去了呢?”

“应当是乔孽又在以术伤身。”

“老赋和乔孽心有所连?”我大惊。

“他们是……”

“啪!”

司楹话未讲完,发间的青花簪突然掉落到了地上,摔成了两截。我俯身将之捡起,以青灵将两只断截合二为一,递到司楹跟前。司楹愣愣地发着呆,未理我。我推了推她,她这才有所思悟,轻轻“啊”了一声。

我将青花簪插回司楹发间:“司楹,你怎么了?”

“小月,我夫君有难!”司楹抓着我的双臂,一扫淡然之态,万分焦急地同我道。

秦钺有难?

“别急别急。秦钺**凡胎,生老病死常伴每刻,有些大灾小难也是常有的事。”我忙安慰她,“取万神图的事稍后再议,你先到人间看看秦钺。”司楹松开我,点点头,似魂魄都离了身,浑浑噩噩地转身,欲离去,我复又拉住了她,以青灵在虚空幻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再拿起赋怀渊枕边的伏灵剑,反手一割,腕间鲜血溢出,我拿水晶瓶装了满满一瓶血液,递给司楹,“带着吧,或许能用得上。”

司楹感激地望了一眼,接过了水晶瓶,而后消失在原地。

我笑笑,蹲回赋怀渊身边,抬手,静静抚摸赋怀渊的脸颊:“老赋,有时候我常常在想,五百年前,你们四位上神若没有偷盗万神图,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是否还在盘古灵墟,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清山绿水、碧荷白莲,相携时光,就这么一直一直活下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永远。”

“有时候我也会常常提醒自己,要恨你。——你偷万神图做什么?打破了美好的憧憬不说,还叫上天把‘仙灵咒’下在了我们的身上。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至于经历现在这重重苦难,整日提心挑胆地过生活。可是……我该恨你么?我一点都不恨你。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恨你?我也不晓得,我只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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