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华不语,只静默地盯着慕诗嫣看了半晌,见少女面上之色不似作假,这才略略舒缓了眉眼:“你记住了就好。”

“其余的东西都不需要你插手,嫣儿,你只管想办法套住五殿下的心就是。”萧淑华放轻了声调,抬臂冲着慕诗嫣招了招手。

后者见此立时提着衣摆,亲亲热热地便扑上去了.

她脸侧被自家娘亲扇过的地方仍旧痛着,但这一巴掌也着实令她清醒了过来。

正如萧淑华所言,现在与大房那两个贱|人争一时之气并无作用。

眼下七殿下正与她堂哥慕修宁交好,慕氏的实权也全在大房一脉手中,她若是过分纠缠这些细末之事反惹人生厌,搞不好还会坏了她与娘亲的大计——

不如先好生笼络住五殿下,待她能有十足的把握嫁进皇子府,坐上皇子妃的宝座再说。

左右来日方长,常言道“风水轮流转”,她不信大房一脉的气运一直这样强盛,慕国公府百年名门,这荣耀合该要有他们二房一份,她现在就耐心等着。

等到大房一脉风光不再的时候,她再狠狠地踩回去!

慕诗嫣垂眸,幻想中她唇角不自觉勾起道阴恻的弧度。

萧淑华轻轻抚摸这她已然红肿的面颊,颇为心疼的叹了口气:“好孩子,你脸上还疼吗?娘这一耳光也是被你气急了……娘没想过你能糊涂成那个样子。”

“疼。”慕诗嫣低着脑袋抽了抽鼻子,随即仰了头,有意将那片红肿完整地暴露在萧淑华面前,“但是值得,娘这一巴掌,让女儿彻底明白了。”

“好,好。”萧淑华颔首,余光瞥见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侍女,心头无端冒了火,“你们两个在这里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收拾了这一地的脏东西,再去取两块冰帕子来?没看到你们家小姐的脸都肿了吗!”

“夫人……”韵书下意识蹙眉,眼神不住地往韵诗的手上瞟。

萧淑华砸杯子时,她离着主位近些,故此反倒没受多少伤,只是手背被两块碎瓷片划出了点血口,这会都凝固结痂,无甚大碍了。

可韵诗就不同了,她所跪之处离萧淑华颇有段距离,却恰与那杯子摔碎的地方极近,那瓷杯几乎就是在她手边炸开的。

她被泼了半手的冷茶不说,有几道口子都深近刻骨了。

还扎了不少细碎尖锐的瓷片渣。

韵书抿了抿嘴,她自小同韵诗一起长大,两人虽是观念不同,却素来亲如姐妹,而今看到她这样……

“韵书。”韵诗压着嗓子微微摇头,而后冲着萧淑华深深叩首,“夫人息怒,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这就收拾。”

话毕一言不发地拾掇起满地狼藉,韵书看见她好容易结了痂的伤口重新崩裂流了血,连忙抢过她手中瓷片,示意她先去简单处理下伤口,再拿套扫帚簸箕回来。

两个侍女的手脚还算麻利,不多时便处理好了地上的残片,又递来了萧淑华所要伤药与冰帕子。

满身威严的妇人得了东西,甚为随意地朝两人一挥衣袖:“行了,这没你们的活儿了,下去吧。”

“是,夫人。”两女应声退了,临走顺带关上了屋门。

韵书出了门,忙不迭拉过了韵诗的手,其上缠着的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这会半干半湿的,纠成了绛色的一团。

“韵诗,你的手不要紧吧?碎瓷片都挑出来没?”韵书皱眉。

“大块取出来了,还有些太碎的没来得及处理。”韵诗叹气,“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咱们这些个做下人的,命本就来的低|贱。”

“净说浑话。”韵书瘪嘴,拽着她走回耳房,点上灯,端来了清水伤药并上纱布镊子剪刀等物,替她处理起手上的伤。

外层的纱还好处理一些,贴着肉的那一段却极难取下,那纱布浸了血便牢牢粘在了的皮肉之上,若硬要拉扯,大半会将那块血肉生生撕扯下来。

若不想被扯下血肉,便得拿帕子一点点浸湿纱布,化开那半干半湿的血迹,只这正月里的井水何其冰冷,这要是糊在那本就皮开肉绽的伤处上……

韵书咬唇,沾湿帕子时的手都在不住的抖,她托着韵诗的手心禁不住颤了声:“会痛,你忍一下。”

“放心,你只管撕就是。”韵诗道,半垂的眼睫掩去了她漆黑的瞳底,那眼眸深处,尽是冰冷一片。

“我尽量小心些……”韵书打着哆嗦,颤巍巍地揭下那层几乎烂在少女血肉里的纱布,接着仔细将镊子放在烛火之上烤了烤,待它冷透,再小心挑起扎进她手中的瓷片。

许多瓷片原本只浮在伤口表面,这时间却因韵诗先前的劳作,已然钻进了她的皮肉深处,有几片甚至森森然触了骨。

韵书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挑净那些碎瓷,待最后一小块瓷片被人取出,那盆清水早已化成了通红的血水。

韵书木然倒空了那盆血色的污水,重换了盆新的回来。

就着屋里那盏烛灯,连续重复着找瓷片、挑瓷片的动作,她的双眼亦已酸涩不堪,这会也布满了血丝。

她打来了新的水,竭力轻柔地替韵诗洗净伤口边残留的污血,那几道口子早就被清水浸得泛白,她擦干其上的水迹,慢慢洒上伤药。

“嘶——”药粉上手,韵诗当即倒抽了口冷气,韵书处理她伤口时她全程不曾喊过半声“痛”,但这会实在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别憋着了,我看着难受。”韵书说着红了眼眶。

韵诗闻言苍白一笑:“韵书,这耳房离着主屋何其之近,若我真喊出来,呆会,定然是会被夫人责骂的。”

“夫人,也不知夫人她今夜这是犯了什么疯,先是打了小姐,又——哎!”韵书怅然,笨拙无比地系上了那节纱布,她的手在冰水里泡了许久,这会也冻得快没知觉了。

“韵书,慎言。”韵诗苦笑,“夫人毕竟是主子,对咱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别忘了,我们的家人,还在萧府上做着工呢。”韵诗喃喃,眼底的霜色已凝成了冰碴。

“是了,我们的家人还在萧府呢。”韵书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懵懂地跟着她点了点头,韵诗闭目晃了晃脑袋,起身扶着桌子,慢慢向里侧的床榻挪去了。

“韵书,我乏了,想先睡会。剩下的东西放那,我明早再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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