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命人给卢子修换上一身七皇子府侍卫的衣装,又叫他在面上扣了半块面具,这才带着人登上去往宫中的马车,一路驶入禁城。

皇家子弟身边跟着一两个小厮侍从的本为常事,加之墨君漓惯来受宠,那守卫宫门的侍卫,只例行检查了一番便轻松放了行。

驾车的燕川对此习以为常,倒是坐在车板上的卢子修,直到马车行入了禁城深处,方才缓缓放下悬着的心肝。

燕川见状不由低眸一声轻哂,要说这书生的胆子当真奇怪得很,京郊林道上被人行刺之时不曾生出多少惧色,过一扇小小的宫门,却又表现得万分不安。

他果然是不能理解这帮读书人。

青年吹了声浅浅的哨子,将马车停在了距离御书房最近的一条路前,七皇子府的马车可在宫中畅行无阻,但宫中并不是每一条路都能行得过马车。

“主子,属下在老地方等您。”燕川拱手,向少年递去了眼神,后者闻此轻轻颔首,随即领着侍卫打扮的卢子修向着御书房走去。

上了年岁的老内监抱着拂尘立在门口,见是墨君漓来,冲着他微微躬了身:“殿下,您来啦。”

“俞伯。”墨君漓应声,对于这位在他家老头身边伺候了三十余载的老人,他愿意予之足够的尊重,“老……咳,父皇他在里面吗?”

“回殿下,在的。”俞德庸笑眯眯地弯了眼,云璟帝膝下生有七名皇子,他看着心中最觉欢喜的,还得是面前这位最小的殿下。

一来,他颇有云璟帝年轻时的风范;二来,他的行为举止最是进退合宜;三来,最为难能可贵的,他能在杀伐果断的同时不失应有的仁善。

在宫中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内监心下深知,一个皇朝所需的明君,从来不是只知杀伐的暴戾之辈,亦不是一味心慈手软的庸懦之人。

果决与仁慈,从来是两者并驱,不可或缺。

“如此便好。”墨君漓点头,顺势多问了一嘴,“他现在没召见外臣吧?”

“应该没有。”俞德庸语调微顿,面容上闪过一瞬间的古怪之色,想来陛下召见亲如手足似的慕国公,应当不算在面见外臣。

毕竟那位可是手握斩马刀,天天嚷嚷着要“弑君”弑了几十年的人。

反正他是没见过自家陛下何时与国公爷脸红生气,也没见过国公爷几时真捧出了那把斩马刀。

算不上算不上,这定然算不上外臣。

俞德庸在腹中如此宽慰自己,墨君漓听罢,下颌一点,抬步跨入了御书房,卢子修身为“侍卫”,不得传召无法入内,便乖顺安分地垂头站在了俞公公身后。?虽然没有外臣,但是国公爷在里面啊殿下~~

老人被少年这麻利而分毫没见先兆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开口阻拦。

奈何“等”字刚一脱口,他便清醒了过来,左右国公爷与殿下都不是什么恪守礼法之人,陛下又分明有意传位于殿下——

是以,陛下当不会担心殿下与国公爷有所交集、甚至巴不得他早日得了慕氏前后两任家主的认可才是。

俞德庸重新安下心神,一面伸手理了理臂弯那柄微乱的拂尘,墨君漓大步踏入书房,同时出了声,他今天主要是来敲竹杠的,自然要人影未至声先到。

“老头,今儿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个不得了的消息。”少年嬉皮笑脸,走至御案前站定的刹那,余光恰瞥见了刚刚坐正、面色稍显尴尬的慕文敬,登时颤了瞳孔。

……不是说好了没在召见外臣吗?为什么国公爷会在。

哦,也对,慕国公对那老头来说跟亲兄弟也就差了半身血,的确算不上什么外臣。

墨君漓的大脑有着瞬间的空白,但身子却先他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

于是云璟帝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崽子一息之间变了颜色,满面的肆意张扬霎时换作了温和有礼,他拱了手,对着慕文敬作了揖:“慕国公也在。”

“老臣……见过七殿下。”慕文敬尬笑,起身还过一礼,同时目光不自觉地朝着宽阔书桌后的云璟帝飘去。

他到今日方才知晓,人前温润得体的七皇子在私下里竟是这样一副模样,但这份近乎于嚣张的恣意并不令他反感,反让他对墨君漓多了两分亲近之感。

从容端庄的假面自然完美,但完美总会让人生出虚幻与疏离,如此鲜活潇洒倒是更像一名十五岁的少年,真实而不刻意。

这竟使他心底潜藏着的隐忧褪去了半数,从前的墨君漓虽与慕修宁交好,他却始终捉摸不透他的底。

曾经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或许不是此间最完美的帝王,却一定是仅存于幻想之中的理想君主——

举手投足都合宜而不刻板,果决与仁善并为一体,甚至对国公府与慕家的兵权,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理解范畴的包容与认可,这不曾让他安心,只令他愈发忐忑。

世上真会有这样的君王吗?

即便是当年的云璟帝,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方才对慕氏与国公府完全放下了戒心。

慕文敬僵住了的眉眼略略缓和,墨景耀的目光则不断在两人的面上往来游移。

好小子,还知道在未来老丈人面前收敛着点。

墨景耀藏在书桌下的手,悄然对墨君漓比出两只大拇指,他刚刚差点就以为自己这倒霉儿子在小敬心中的倒霉形象要彻底完蛋了,谁知道他能反应这么快?

且看小敬现在的表情,仿若放下了一块极重的石头似的,对这臭小子的评价不退反进。

不错,非常不错,不愧为他墨景耀的儿砸!

云璟帝无声抚了掌,胡思乱想过一圈的他终于觉察出御书房内的小小尴尬。

是以他抬了手,一拳虚攥落在唇边,假意一咳:“咳,阿衍,你刚刚说给我带来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禀父皇,您可曾听闻最近京中流传甚广的书生案?”墨君漓面带假笑,憋着念出那个对他而言拗口又麻烦的称谓,听得云璟帝脑仁直痛。

“得了阿衍,你正常点,这真没外人。”墨景耀头痛万分,“再说,你进门那句‘老头’,小敬都听到了。”

他听“老头”也是听得惯了,而今墨君漓骤然在私底下唤他“父皇”,他只觉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哦。”少年闻此长长舒气,果断选择了破罐破摔,“就是那个据说死在了京郊的书生——他人没死,被我拎回来了,就在门口,你要不要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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