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艾聊了一会儿,小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静静倾听着周艾的交代。

哪个庄子里的庄头温顺,哪个又过于老实,哪个精明需要注意……零零总总地,交代了一大堆,也不管小小有没有记住,他只顾着一股脑地往外说,生怕说得慢了就会交代得有遗漏似的。

不过确实也是,小小明日才是正式回门,按照安排,周艾后日便得走了”“。因此两人都tèbié重视这久违的亲情,情愿时间再慢着些,能多陪哥哥(妹妹一晚上得好。

待小小扶着墨兰的手回到后院时,天色已经不早。小小问了一句,天赐已经洗漱过,在住院的东厢歇下了。

小小心里莫名一紧,东厢是住院上房,之前她住的时候那里就是作为主卧布置的,难道天赐竟自己睡到了主卧里头?小小面上不显,脚下加了步子迈进房里一看,并没有瞧见天赐的人影。转身问房里伺候的丫头小可,说是郡马爷自己去侧间起居室歇息了。小小不放心,少不得又进去看了一回。

天赐身着米白色的睡衣睡裤躺在床上。大约是今日折腾了一天真有些累了,此刻他腰间搭着薄被,侧着身子脸向外正睡得香甜,若是仔细看看,似乎还能瞧见天赐嘴角挂着一丝涎水,显然是睡得极沉了。

小小便没有打搅,只是吩咐外头守夜的丫头好生伺候着,自己也回房安置去了。

这一天下来,她本就觉得疲惫,此时是觉得眼皮子都站在一起掀不开了,倒头便睡。一夜梦,小小睁开眼睛的时候,未免便有几分惆怅。她还以为可以把昨日做的那个梦做完。或者是梦到多一些前世的事情,谁知居然就没了。

就像很久以前品尝过的美味,本来已经不再奢望吃到了,可是陡然间闻到了那似曾相识的味道,勾起了一丝馋意,却又明白再也尝不着,心里空荡荡地,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怀念。

又能怎么样呢?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一边在小丫头捧着的盆子里净手,小小一边自嘲地想到。看,已经是一付剥削阶级的模样了。只知道享受,前世的时候哪里有这样好命?恍惚记得原来在院里的时候,要是起来稍微晚些。就没有了热水,只能就着冰冷的自来水洗脸刷牙,就是大冬天也不例外。因为院里的水都是锅炉房供应的,早上就烧那么一会儿,过了就没有了。

天赐早已经起来了。听说小小还睡着,便没有去打搅。顺着郡主府里的路径散步。这座宅邸不见得比京城昌武公府小多少,不过借住昌武公府的时候,府里有些地方对他来说也是禁地,自然不能闲逛。如今这郡主府里对他是完全开放的,自然是由得他随意乱逛。

逛着逛着就到了花园入口。远远便听见里头传来响亮的呼喝声,这一大早的,是谁这么大声也不怕扰了旁人清净?可进去一看。天赐哑了口。周艾正在花园里的空地上做例行的早间锻炼,天气热,他脱了上衣,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小麦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上纵横交错着或深或浅的疤痕。没想到有人偷看,周艾正在打着一趟天赐从没见过的拳法。口中呼喝有声,满身大汗。

天赐忽然就有些自行惭秽的感觉。

这才是真男儿,伟君子啊!上战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铁骨铮铮立下累累战功,与周艾身上的疤痕一比,天赐忽然觉得有些引以为傲的探花身份似乎轻了很多,没有了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自从回到江陵以来,一路上接送的驿站官员也好,到赵家庄子拜会的客人也好,就是往年对自己横眉竖眼的赵李氏和大伯母,对着自己都带了几分讨好恭维的意思。天赐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自己中了探花,这才能挺直腰身么?果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若不是自己经年苦读挣了这个出身,街坊亲戚何曾用那种仰视的目光看过自己?

所以昨日陪着小小回门他tèbié郁闷。

似乎在周艾和何七爷眼里,他这个探花郎、郎官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再看看大舅哥身上的疤痕,天赐似有所悟,也是,跟大舅哥那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功绩相比,自己这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小小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之前她对自己的热络不过是因为看在小时候的那些许情分之上,如今她身份高贵,又见了她父亲、哥哥那般的真男儿,是不是就轻视了自己这个文弱书生呢?

一定是这样!所以小小才会对自己冷落起来。

那种情绪的变化天赐的感受非常直观。刚到京城与小小见面的时候,她的确是欣喜的。即使之后的那段时间,也是关怀备至,可细想起来,总是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对了,是那种少女期盼、仰慕、饱含着爱意的目光,那种目光,从来就没有在小小眼中出现过。

陡然想到这一点,微风轻拂并不算热的大早上,天赐陡然出了一身汗。

周艾功夫练到一半,眼角扫到了花园入口处天赐的身影,本想打个招呼,可是手上的功夫还没做完。等他一趟拳打完的时候,天赐已经不见了身影。他摇摇头也只好作罢了,唉,本来还想继续敲打这个妹夫两句,可是看来没什么机会了。

得知小小回门,江陵的知府、乡绅们一一投了拜帖想来凑个热闹。大家想得也简单,郡主回门,娘家又没什么人,自然想要多来些客人做个热闹喜庆的门面,没想到全都被回绝了。只有容米郡王一家,连帖子也未曾投,直接驾了马车驶进郡主府里。

想到这郡主府之前便是容米郡王的宅子,直接就给了敏茹郡主的,再看到今日容米郡王的行径,不少人私下议论道,看来那传说容米郡王与敏茹郡主乃是结义兄妹的话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啊!

郡主府里头可不晓得外头的传言。

周艾的想法简单得很。这回门本就是妹子回娘家,自家事自家知就罢了,何苦请那么一堆人来做什么面子?想到这里周艾冷笑一声,他就不相信便是周家在这江陵没有一个人,谁敢欺负了周家女儿去?

容米郡王则不同,小小未曾认祖归宗之前,便与田氏结为兄妹,得了人家不少照顾。虽说后头周家也还了人情了,可是这人情来往,自然是走动越多越好。再者自家在京城离得远,容米郡王就在江陵就藩,也能就近些照顾小小一二不是?

昨日小小便从周艾口中知道容米郡王一家要来。今日起床之后便穿了见客的衣裳,一边梳妆,一边吩咐人去看看郡马爷准备好了没有。虽是旧时相识,不过如今大家身份不同,这礼节上还是做得足些。莫要叫人挑出刺来。

恰好天赐回房洗了一身冷汗,换好了衣裳见小小那房里丫头进出,知道她也起身了,可是又觉得此时进去有些不妥,正在厅里踌躇。听见里头小小问丫头,便在外头答道:“我已经收拾妥当了。就等你了。”一边说一边抬脚进了房里。

小小正开了妆匣子由粉桃梳头,墨兰捧着衣裳站在一边。

天赐一看,她那妆匣子实际就是个小桌子。放在拔步床内侧,此时打开了只觉得那一头有些闪亮,想来各种名贵首饰也不少,映在小小雪白的侧脸上,越发显得晶莹。她一头乌发在粉桃灵巧的手里上下飞舞。不一会儿功夫便成了一个复杂的发型。

小小微微侧了下头,从妆镜中模模糊糊瞧见天赐站在门口。便说道:“你先坐坐,我马上就好了。”

天赐哦了一声,只盯着小小移不开眼,墨兰粉桃两个心中暗笑,对了个眼神。

恰好粉桃将发髻梳好,拿起靶镜让小小看了一眼,又开始挑选头上的首饰,小小便转过身细看天赐。只见他穿了一身青艾色圆领夏布长衫,头上并未着冠,只用了一支翠玉发钗挽做髻子。衣裳倒是没什么,那发钗明显看着品相不佳,小小皱了皱眉,拉开自己的妆匣子,取了一支通身碧绿点红翡的男式发钗出来,叫墨兰去给天赐换上。

天赐登时欣喜若狂,觉得小小肯定还是对自己有那么一丝情意的,要不然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头上的小小发钗是好是坏?他接了发钗,却坚持不肯让墨兰替他插上,拿着发钗翻来覆去地看着。

小小这头也装扮妥当,起身在墨兰的服侍下穿了外头的大衣裳,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怎么?郡马爷瞧不上这只形子么?”

这钗子本是出嫁前林氏准备的嫁妆,各种样子材质的有不少,本也是预备着让她赏人或是赠礼使用。这一支同样出自京城最好的银楼,通身碧绿若冰的翡翠本就不多,偏头上还有一点红翡,叫匠人雕琢成了个最简单的鹏纹,那一点红翡就是大鹏的眼睛,不管寓意、材质、雕工都是上好,这句话本也是打趣的意思居多。

天赐看了看小小的装扮,照旧是一袭大红色的碧罗烟半臂,长长的浅绯色系胸襦裙上飘落着几只或翠绿、或墨绿的蝴蝶,别致可爱。首饰也不多,就是头上两只翡翠落蝶簪,劲间一串翡翠珠子,再就是手腕间一只翡翠镯子,看得出是出自同一套头面,显得有些娇憨。

他突然就失落起来,闷声闷气地道:“不是,我只是想到好像从未送你什么礼物罢了。”

小小一笑,原来是为这个。也懒得说什么,按他坐下,亲手替他插了发钗,天赐便高兴起来。

这男人,有的时候确实像个小孩子一般。

ps:今天狠心买了小黑屋,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段了……话说我自己都对自己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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