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易扬很少出门。希文有些担心,有时候去敲他的门,他总是过一会儿,才会开门出来。他的气色不佳,但精神状态还算好,他也总是淡淡地说:“我很好,希文,你不用担心我。”

希文便不再去打扰他,直到徐叔叔一家人过来退房,易扬才下了楼。他和徐叔叔低声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二人的脸色都很严肃,大概是关于徐阿姨的病情。

徐阿姨的状况不好,但能勉强下床,他们便决定回家。徐阿姨笑着和希文说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她的语气平淡,一点都不像是要不久于人世的人,就像看淡生死,超凡脱俗了一样。“落叶归根,就算死,我也得死在家里边。有家人陪在身边,一切都变得没有那么艰难。人生有时候总是这么让人措不及,平心静气地去面对这一切,就觉得死亡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徐慧在一旁开口:“什么死不死的,您别再说这话了。”

徐阿姨无力地笑笑,没再说什么。希文却红了眼圈,她想说一句,阿姨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可是她知道这是一句谎言,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谎言。她到底说不出口,她只能伸出手拥抱了一下徐阿姨,她瘦了很多。抱着她,像是抱了一副骨架,硌得她的心都疼了。

徐阿姨拍拍她的背,笑了笑:“好孩子,谢谢你,给你添太多麻烦了。”

徐慧收拾好他们的行李,下楼办了退房手续。希文本不收他们这几日的房钱,徐叔叔一向正直,怎么都不答应。希文无奈,只好收了一半,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再收。

易扬一直站在旁边,也不多说话,希文看得出来他心里不好受,大概又想到他的奶奶。

他们临走时,希文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快速地跑到楼上,不一会气喘吁吁地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包,她递给徐阿姨,说:“阿姨,这是太阳花的种子,您一直想要的。它的花语是光明,乐观,勇敢。”

徐阿姨伸手接过,看了看便塞进口袋,她捏捏希文的手说:“你有心了,谢谢你希文。阿姨以后和你无缘再见了,希望你以后也能乐观勇敢,一往无前。”

徐阿姨离开以后,易扬也消失了一天。他回来时,已近傍晚。他手里拎着一条鱼,递给希文时说:“忽然很想吃红烧鱼,路过海鲜市场的时候,就买了一条回来。”

希文接过鱼,看着易扬,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的低气压。

易扬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自己开口解释:“我去奶奶的墓地了,和她说了很多话,心里忽然好受了许多。我小时候喜欢吃红烧鱼,奶奶就会特地到渔场,专门买回来几条,放到一个大缸子里养着。我什么时候想吃,就做给我吃。我想,你说得对,我奶奶那么爱我,她一定不会对我失望。我好好生活,认真工作,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虽然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但她永远在我心里。”

易扬能够重新快乐起来,希文也觉得开心。快乐像是会传染一样,扫除了这几天的阴霾。

客栈里重新恢复了元气,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每天都有新的住客进来,日子在平平淡淡中过去。

天气渐凉,秋高气爽。希文在菜园子里,正在拔已经枯萎的豆角架。夏季的菜都已经不结果实了,希文准备种一些新的菜。

付晓站在院里大声喊她:“文姐,有你的加急快递。”

希文忙得满头大汗,她穿着的胶鞋上都是泥,卷起的裤脚上也被溅上了泥点子。她皱眉,一边脱下手套,一边朝水管走去,嘴里还答应着:“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她到水管先洗了下手,脱下胶鞋冲了冲脚。水管旁放着一双凉拖鞋,她漫不经心地换上,又清理了一下裤管上的泥土。水在裤子上留下一大片印记,泥点子也没有清洗干净,她看着心里极不舒服。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回房间换一条好了。

她一边走,一边无情地鄙视自己,这洁癖怕是治不好了。

走到楼里,付晓正和易扬说话。易扬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大家都已经很熟。他经常会下楼和大家聊天说笑,相处得如同朋友一样,说话的时候也不用太生疏客气。

“易扬,你在这里都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不准备回家了?抛家舍业的,真的不太像话哦。”付晓没什么顾忌地说。

易扬端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本旅游杂志,他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你嫌我住得久了,要赶我走是吗?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付晓嘻嘻笑着:“怎么会?哪有什么新人啊?谁住不是住啊,有这么个大帅哥住在这里,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因为太熟了,付晓同他说话几乎已经没有以往的矜持,可以说是毫无顾忌。

易扬继续翻着杂志,心不在焉地说:“你这么说,那我就继续住下去,直到你们厌烦了为止。”

付晓走到易扬身边坐下,他看的是本地的杂志,只介绍本地的景点和好玩的去处。他正翻到的一页是玉关山,山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山脚山清水秀,花红柳绿。

“易扬,你是不是很喜欢西川啊?”付晓看着他问。

易扬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付晓不气馁,继续问:“那你是喜欢这里的风景,还是人呢?”

易扬终于从杂志里抬起头,看了一眼付晓,她正眨着狡黠的眼睛,似乎是带着某些目的而来。她的试探很明显,或者是自己的表现很明显。

透过付晓,他看见希文正好进门,易扬忽然笑笑,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喜欢这里的风景,也喜欢这里的……人。”

付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希文已经走到他们身旁。付晓笑着起身,跑到收银台拿着一个圆柱状的快递,约半米长,直径不过七八公分。

希文好奇地拿着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来自浙江。她似乎并没有网购,也没有熟识的人在浙江,怎么会有人给她寄快递。

她拿起柜台上的剪刀剪开,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抽出来,那卷纸还用丝带系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竟然是一幅画,

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对青年男女,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四目相对。

付晓趴在她的肩膀看,“咦?这不是你和易扬吗?哦,我知道了,这是安雨给你们画的画。哎呀,这安小雨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画画还挺不错的。”

付晓说完又招呼易扬:“你快来看看,好漂亮的。”

易扬起身走过去,他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画,当初安雨没有画完就离开,他们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她说画的是素描,不过现在已经填了色。说实话,画得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好。她临走时说要复印一副寄过来,没想到竟真的寄过来一副,还是个言而有信的孩子。

他们当时坐在树下做模特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很熟的状态,期间没有怎么交流,对视更是绝无仅有。不知安雨怎么就画成了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样子。他们之间似乎有暧昧的情愫交织,外人看了,就会觉得俩人有着无法言说的感情在。

方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眼瞧见这画,一把接了过去:“哟呵,这画画得可以呀。文姐,我去找人裱起来吧。”

“啊?”希文愣了一下,她觉得这可不太合适。这副画很好看,但看起来总觉得会让人误会,误会她和易扬的关系。

她看向易扬,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希文竟也不知该怎么拒绝,方正见他们都没有说话,便将画一卷,笑嘻嘻地说:“那我这就去了,我认识裱字画的手艺人,裱得特别好,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事。”

希文还未反应过来,方正已经一溜烟地跑走了。

付晓在一旁撇嘴,说道:“这个方正,他肯定不想翻菜园子里的地,才跑得那么快,他就是想偷懒。平常让他干点啥都磨磨唧唧的,这会这么殷勤。哼!”

希文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就那么小一块地,我自己翻就可以了。”

希文去储藏间拿出翻地的锄头,易扬伸手接了过来,拿着就往外走。希文跟过去:“我自己就可以的。”

易扬扭头看着她,笑着说:“我没有翻过地,觉得应该很有趣,你就让我试一试。”

希文默默地跟着他,没有再说什么。他愿意去尝试,她也不好拒绝。

菜园并不算大,前些天刚下了一场雨,土地很疏松,所以并不难翻。易扬在前面翻,希文跟在后面撒菜种。过不了不久,就会有新一茬的蔬菜长起来。

两个人搭配,不到一个小时,活就全干完了。易扬个高腿长的,挽着裤脚干农活,竟让人觉得十分养眼。

希文递过来一瓶水,他仰头一口气喝了干净。希文又递过来一块毛巾,指了指他的额头,示意他擦一擦汗。

易扬将锄头搁在一边,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希文问:“我干活还算利索吧?”

希文看了看新翻的地,笑着说:“很好,比方正翻得好太多,他每次都翻得乱七八糟的。”

“哈哈,这么看来我有做农活的天赋。我早就该知道,我不属于厨房。以后这菜园子的工作,就交给我好了。我就算画一张图纸,都没这么有成就感过。”易扬一脸愉悦地说,像是真的很开心。

希文笑出声,不敢认同听到说法:“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你的图纸可比菜园值钱多了。”

“有钱难买我乐意,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易扬将手里的毛巾搭在肩膀,倒真有几分像农夫,不过是皮相好看的农夫。

他们将工具收拾好,在水管下洗手,易扬忽然问:“希文,你喜欢那幅画吗?”

“嗯?”希文抬眼看他,他正神情认真地望着她。希文想了想说:“挺好的,安雨画得挺好的。”

易扬洗完手,摸着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犹豫了下说:“我很喜欢那幅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那么喜欢的话,可以送给我珍藏吗?”

希文愣了一下,伸手关上水管,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希文轻轻说:“可以呀。”

隔了几天,方正就将那幅已经裱好的画拿了回来,还堂而皇之地挂在了收银台后面的墙上。希文自然是不太同意,她拧着眉毛看着,越看越觉得别扭。她刚想说挂在那里不合适,易扬站在她身后,声音温柔地说:“很漂亮是不是?”

付晓在旁边附和:“嗯,真好看,安雨还挺有艺术家的天分。”

易扬笑了笑说:“这画的所有权属于我了,希文同意了的。不过我可以答应先暂时挂着,等我什么时候走了,我可是要取下的。”

似乎所有人都同意将画挂在那里,希文竟不好反对了。如果她一意孤行,显得自己很心虚。于是她什么也没再说,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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