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乡里派下“庚款”说是为国分忧

第八十八章乡里派下“庚款”说是为国分忧

刘福禄后纳的这两房妾儿别看都是细条条的个儿瘦的一阵风过来都能将她们刮倒,却是在生娃这事上一个赛过一个标着劲儿地闹腾。三年两头地连续给他添了三男儿女。

而且生出来的娃儿哇哇地叫着蹬着小腿儿欢闹的那个结实,不像是死去的二房生出来的娃儿都没逃脱短命的厄运,还没活过百天就做了庄西沟里的鬼。

庄上的娃娃常有得婴儿“风”病的,生后数天,日夜不断的哭,然后抽蓄着,直到哭不出,超不过七日就雇些胆大的庄民将娃儿扔到庄的西沟里喂狼。

娃儿一岁后就要栽痘,预防天花病,取患天花的孩子身上的痘痂养成沫儿,加上樟脑吹入鼻中或将痘痂加入奶水,用棉签蘸上塞入鼻中。

刘福禄的五个娃儿齐刷刷的长的跟小牛犊一样都已经过了一岁栽上了痘,这是他最高兴的事,没有那件事比这还上心的。

刘福禄没有计划再续弦,顶多在身体还行的情况下再纳一二房妾儿,虽然他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但他相信命运,想有个讲究,前二房妻子早早地就走了,也许是命中注定没有发妻的命。

纳妾比续弦简便,来去自由,出了问题顶多是将她们给了别人,让人家讨个活生。他不为别的,他就是注重生儿育女,他觉得儿孙多了才是福气。

师先生还在乡学的时候,他五个儿女都落地了,开始都叫小名儿,接生婆讲不够一岁不敢起大名儿,就应了人家,图个讲究。头生的叫臭屁,后来挨个儿是丑旦、狗不吃、铁疙瘩、豆芽,想起啥就叫个啥,叫的随便。

过了一岁,他就让人家师先生一起给取了名字,保银、保顺、保翠、保山、保杏。纳妾的时候雇来个老佣刘妈,后来又添置了两个小婢女,专门伺候这五个儿女。

两个女儿保翠、保杏,他可是对她们操了心,关键是给她们缠脚的事,再不敢像宝童、保蝉那样,长大了媒人躲着不登门,外人还说是我刘福禄没家教,对女儿任着性子来,他是保长,不想坏了乡俗。

刘妈是个老寡妇,是个缠脚的好手,听说她缠脚时孩子少受罪,四邻八舍遇女儿缠脚之事都来请刘妈帮忙。

有刘妈在,他就心轻了,到了年龄,刘妈就催着说:“该缠得了,年龄大了受罪。”

刘福禄道:“您就看着办吧,当是您的女儿。”

于是刘妈做主,跟两个小婢女给她们缠脚,开始她们还觉得新鲜,乐意顺从,刘妈准备好针线布头、棉花,让她们坐到椅子上,拉着她们的小脚,先用温水洗净,然后将脚放在膝上,趁着脚还温热,除拇指外,将其余四指向脚底屈下,用布紧紧抱好,再用针线将长布缝上,洒明矾粉让皮肤收敛,缚紧。最后套一双尖头鞋子。

孩子裹脚期间,裹脚着不能有好脸让她们看,若是看到任何一个长辈面善,她们就会哭闹,有时会前功尽弃。

最主要的就是第二个阶段,这是最受罪的时候,大约得半年,是持续阶段。裹着的脚每三天得拆开一次,再用力将四个脚趾往脚心间压,揪心的疼痛,不少家庭的女儿就是过不了这道关,所以才请外人帮忙,因为外人手段很,不在乎孩子的感受。

裹一次还得下地走动,让全身的重量来压脚底下的八根脚趾。使她们更加难受,每天哀哀地叫。刘福禄心疼她们,躲着不见,后悔不该让孩子受这份洋罪。

第三个阶段是将整个脚骨头用力扭折,弯成弓形,时间长了,压在脚下的脚趾就废了。最后一个阶段又是半年时间,就是让脚背高高隆起呈弓形,脚底凹入,就像拱桥那样的形状,这就是最合格的小“弓脚”。即是“三寸金莲”。

脚缠好了,又是一件大事给办了。

自王天印又一次跟他刘福禄过不去,他刘福禄又一次堂堂正正地对付过来了,他就想自己一定是走的端行得正才占了上风的,决不是像王半仙说的那样是冲克了什么犯相了什么。

王天印这次闹的,不是万奇这个千总跟他有那点同是大烟鬼的关系,兴许就会被贬家为民了,这是升了一级又降下来了,不过还是营守的一个官,权力还有。

庄上几个大户开始还想这次刘福禄跟“拳匪”卷在了一起,是脱不了干系了,最起码这个保长是保不住了。经过这么一闹,他们又不敢伸张了,开始对刘福禄毕恭毕敬起来,都在想还是刘福禄门头硬,儿子好歹是个京官。

刘福禄可不是怎么想的,他认定自己是每步都走的正,也不是沾儿子什么光,在他眼里,他就觉得义和团不是什么孬种,都是没钱没势的老百姓,集结起来杀那些来中国欺负中国人的洋人有什么错。

不错?不错人家洋人又杀人又要钱的,除了割地还得赔款。

乡里已经派下捐银,说是为国分忧。

按照地亩每亩除既定亩税再多交京银四十文,人头捐每人加京银十文,说这京银就是外国人逼中国交的赔款。也叫“庚款”“洋钱”。

摊派下达,各户怨声载道,最数几个大户敏感,结集来找刘福禄,说要让他算算,若这每亩在增加四十文还有余头吗。

刘福禄道:“这是上面定的,不关是地亩加税,还有驴子、马的上路税,猪羊税哩。这叫爱国税,谁敢抗旨不交?”

众大户走后,刘福禄去找山来,让他按每亩增加四十文算,看看他们这些上好地秋后能有多少余头。

山来道:“这还用算,上好地如遇好的年景除交足税银最多剩余三成,若是遇到旱年,那还有底?弄不好还得亏本贴补。”

刘福禄不怕那些大户,你有意见拖欠不交,上面就敢来收你的地,赶你的牲口,看你能别过谁?他是怕那些种着三二亩地的户口,地板子又不好,干砂地不存水分,遇到涝年还能收点,遇到旱年连种子都收不够,你收谁去?

这年景,最数当上这个保长难了,上面的乡差三八六九来催要,不少庄民干脆躲着你藏猫猫,偶尔遇见了,就说:“把那二亩地贱卖了吧,让人家种吧,出去打长工也不用发愁地没人种。”

他们都说出这话来了,他刘福禄还能对他们怎么样。

刘巴图从京城被刘福禄救回来,就一直是在他家吃喝,因为想戒掉这个烟瘾得了两场大病,是从鬼门关挺过来的。

戒掉烟瘾的事,是刘福禄提出来的,本来刘巴图是不愿意戒的,他知道这个戒烟的痛苦,他在外面躲债的时候也戒过,都没有戒掉。

自己的命还是人家救回来的,人家提出来戒烟也是为自己好,听说庄上有不少烟瘾大的都被人家帮助戒掉了。若是自己不同意,这不是成心不给人家面子?再说戒烟比跟洋人拼命让洋枪洋炮照你的肚子打个窟窿还痛苦?

刘巴图不想戒烟是他觉得日后不会缺了烟抽,他有个秘密现在就只有他知道了,头领韩德明和靳义堂都走了,就剩下他这个军师代财管了。不是刘福禄他也跟着走了,这个秘密就永远是个秘密了。

跟着靳义堂在小西天那些年,虽然在一些人看来他们是响马强盗,而在他们看来就是在替天行道,那些种大烟的大户凭着自己有钱有势,把好地都种上罂粟,秋后制成“金丹”卖了,除赚了大钱还把金丹贱卖给穷人,先让他们吸上瘾来再克扣他们,弄得他们因为买大烟卖儿卖女,妻离子散。

也许就是天意,他们遇到这义和团“扶清灭洋”的年代,不但没有学会金钟罩刀枪不入的功夫还被洋人的洋枪洋炮给灭了,最后再落上个拳匪的下场。

他们这些小西天上的弟兄就是他一个人回来了,还是刘福禄捡了他这条命,正在官府到处抓他们这些反贼残余的时候,他正好得了两场大病,在生死线上挣扎。现在反贼也没人抓了,他也痊愈了,烟瘾也戒了。

他盼着能出门了,正赶上刘福禄忙着到各家收地丁,也就是“庚款”,听着入耳些。

他说:“老兄,在家也闷待了些时日了,多谢你的大恩大德呀,我想到外面转转,看看我们那班子的人还有没有活着回来的,听说冀州那面的义和团还没有消散,正在反那些掉转头杀义和团的清官呢。”

“唉,反也只是反啊,就像韭菜一茬一茬就被上面割了,胳膊扭不过大腿呀,老弟还是小心点的好,现在你的病也好了,烟瘾也戒了,就扎扎实实活过这后半生吧。”刘福禄道。

“老哥这个韭菜的比喻好呀,韭菜可是割了一茬又一茬,根子永远也是在土里扎着稳稳的,不过这些年也是在外闯荡惯了,在家还憋闹的慌。”

“你是说冀州那面又闹开义和团了?”刘福禄忽然问。的确他这些时候是忙着收地丁了,弄得是焦头烂额的,什么消息也没顾上打探,若是那里又闹开义和团了,他想是不是赤岗他们到了那里了,他在心里还在惦记着二女儿刘保蝉,万一义和团又集结起来了,二女儿要活着兴许会到了那里。

“你说不闹还能活吗?这摊派可是你亲自收的,那些有地有钱的能活,老百姓还能活吗?这不是官逼民反吗?听说外国人要中国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万,每个中国人是人头一两。能活吗?”刘巴图道,还是越说越激动。

刘福禄虽然跟他是一个庄的,从小刘巴图就是个大户的孩子,跟他们这些一般家庭的孩子说不惯,再说人家又在私塾读书。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个热心肠,跟他一样爱抱打不平,几句话说的他这个保长脸红脖子粗,好像他带头收刮老百姓的地丁是有罪似的。

“你走了,计划要去哪里?”

“出去再看吧,反正在家是一天也活不了,幸亏是你把我的烟瘾戒掉了,要不然现在我还是个人不是都不敢保证了,你知道那些大烟鬼的本事,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这条命也是会让你白救的。”

刘福禄想,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几句话就把他抬得上了天了,心情是舒舒坦坦的。

“别说那些了,那不是该你命大遇巧的吗。”

“也是,也许是天意呀。”

“我还想给你点地让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做个庄稼汉呢,当初你给我那地可是留有余地的。”刘福禄道,他若不提这地到显得他是故意的。

“哦,提起那地,我跟山来说过,就给你了不再变了,写那张卖契我也不知道丢哪了,早把这事给忘了。”

“我这里没丢,在着哩。”

“要不这样吧,咱把山来叫来,三合同面,再把那契改改,啥条件也不说了,就把那个“活契”改成“死契”就行了。”

刘福禄道:“改不改吧,万一那天你想开要种地了,也现成给你。”

“改了吧,像我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还要那地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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