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沉思了片刻,缓声道:“廉颇在长平久战不下,赵丹早存了换将之心,只是一直被蔺相如压制着。平原君趁着国内无粮,赵丹急于求战之机,便四处散播流言,说秦军畏惧马服子,以坚定赵王的换将之意。他们近日在赵王宫里几日不出,大概便是天天争吵要以赵括替代廉颇之事……”

“什么谣言?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过?”

“是他怕你们晓得了,心中担忧,才刻意叫人瞒住了马服君上下。秦军中无此说法,亦不曾散播过谣言。能如此做,并从中得利的便只有平原君一人。他一人欠了平原君父女两份恩情,便是猜到了也无法说破。平原君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赵括要被拜为上将军,自然欢喜无限,拉着他回府饮酒。他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才会在他的酒席上装醉的。”

“你怎么就晓得秦国不曾散播谣言?”赵老夫人奇道。月夕摇了摇头,爷爷对赵括青眼有加,秦王便绝不可能叫人去做,可这件事情,怎么能让赵老夫人知dào。

赵老夫人见她不答,又追问道:“就算是平原君设计让括儿做上将军,那也是为他好,可怎么就是害他了?”

月夕哂笑道:“老夫人,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

“假话……我听说蔺相如曾对赵王说过:赵括不知合变,不如廉颇。去了长平,便成败局。”

“那真话呢?”

“真话……”月夕凄然一笑,“真话便是。赵王如今派谁去长平,都是一样有死无生。”

“什么?”赵老夫人一惊,几乎朝后仰倒在地。月夕顺手一拉,又微微侧过身子,扶住赵老夫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长平这两年。是两国举全国之力性命相拼,但凡有一点闪失便会一败涂地。两年前赵国兵精粮足,尚有急战之利。可如今赵国国内无粮,外无援兵,攻守都已没了后劲。赵丹诸利皆失,战不得守不得。他以为换了廉颇。再逼着赵括出战……赵丹和赵胜。定然都暗中叮嘱过赵括,许胜不许败。”

“可赵国大势已去,胜已不能;赵括取守,必要被赵丹问罪;冒进则必败……老夫人,他是你的儿子,这样的情形,他这一去长平,还能活着回来么?”

尽己。之谓忠,方是赵括。

他明知败局已定。可仍是要为赵国尽最后一搏。既然如此,他又怎肯全身而退,惟有死在长平,以身报国,才是他为将为臣之道。

赵老夫人不就是也晓得自己儿子的脾气,才会这样惴惴不安的么?

赵老夫人整个身子都瘫在了月夕身上,她怔了半晌,才抓住了月夕,颤声道:“你……你……既然什么都懂,你可有办法帮括儿?”

“办法自然有,”月夕冷笑道,“我去杀了赵丹和赵胜,少了这两个麻烦的东西,便不会有人逼他出战了。”

“说什么胡话。”赵老夫立kè

喝斥住了月夕。月夕正想反唇相讥,可一想起她是赵括的娘亲,竟悻悻忍了下来。赵老夫人又低声道:“可还有别的法子?”

“除了杀赵丹,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月夕回眸望着赵老夫人,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我没有法子,可老夫人却有……。”

“我?”赵老夫人愕然道。

“不错,老夫人,只有你能救他。”

“怎么救?你快说。”

月夕的眼睛闪闪发亮,附耳到了赵老夫人耳边,正想说什么,可突然身子一缩,笑嘻嘻地道:“老夫人,你不是讨厌我么?我可是一只狐狸精,你不怕我骗了你,害死了你儿子?”

赵老夫人低下了眼,往月夕的腰间瞥了一瞥,才撇了撇嘴:“我是讨厌你。可好歹你上次救了他一命。”她又是一脸的骄傲:“括儿可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他既觉得你比玥公主好,你总有些能耐罢。”

※※※※※

月夕在马服君府内足不出户,赵括几次来见她,她只怕自己又说了什么,被他瞧出端倪,索性大发脾气,将他轰了出去。

赵括以为她还在为换将之事恼怒,也只好由着她去。

赵丹倒还曾派人来支会月夕,说要她再多等几日,便可安排她入宫了。大约他被平原君惩戒之后,更不敢提接月夕入宫之事,又怕月夕生气,只好这般哄着月夕。

月夕自然是冷笑而对,除了时而起念去杀了赵丹,她可早就把这个赵王忘到了九霄云外。可今日听果儿说,赵老夫人和赵括一起被召进了赵王宫,她的心里顿时提的有些紧。

“姑娘,这些梨花酥,少将军说是卉姬姑娘送来给你的。”果儿端着一盘梨花酥进来,“你试试看。少将军说卉姬姑娘说,她好几日没见到姑娘了,盼姑娘不要再生她的气,”

什么少将军说卉姬说?绕来绕去似绕口令一般。分明是他赵括送来的,要同她讲和,却怕人多语杂,才借口卉姬送来罢了。月夕叹了口气,放了一片在口里,又酥又软又香,从来就是那日在霍太山山谷的味道。

“老夫人和少将军还未回来么?”

“一大早入的宫,现在天都黑了,还未回来。”果儿嘟囔道,“最近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先是少将军难得喝醉了酒,又是老夫人被召入宫。我听府里的老人说,老夫人除了多年前被封为马服君夫人那一次,可是从来都不入宫的呢。”

“可晓得是为了什么事情么?”月夕不动声色问道。

“不晓得,”果儿摇了摇头,“不过……老夫人这几日四处见了好几位朝中大臣,还去蔺丞相府,别的就不知dào

了。”

赵老夫人倒真是一个利索的人,说做便做,胆大志坚;其实赵括也真有几分像他的娘亲。月夕沉吟着,听到有人在外面叫道:“果儿,霜晨姑娘在吗?赵王宣姑娘入宫。”

月夕立kè

推开了门,楼下站着的,是马服君门口的管事,满脸愁容地望着楼上。月夕道:“赵王宣我入宫做什么?”

“姑娘,我听随行的人说,老夫人这几日到处见人,詈骂少将军不成器,被赵王知dào

了,召她与少将军入宫。结果……”

“结果什么?”

“他们说,老夫人当着赵王和平原君,又将她同那些大臣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说什么少将军自幼就风流成性,只会夸夸其谈,哪懂什么打战?她说老将军曾私下同她说过,当初那几场胜战,其实都是老将军自己布划的,为了让自己儿子出名,才托名于少将军。她还说……老将军说:决不能以少将军为将,若是少将军带兵出征,咱们赵国必定是要打败战的。平原君被老夫人一通说得,都气得回了府。”

“是么?老夫人真的这么说?看来你们少将军可真不成器,连自己的亲娘都这样说他。”月夕低下了头,窃窃一笑,“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赵王发了大脾气,将老夫人和少将军都关了起来。又说,要将姑娘立kè

接到宫里去,不许再住在少将军府里。”管事发愁道,“宫里来迎姑娘的车马就在外面。”

“赵王勃然大怒?”月夕有些出乎意料。赵丹虽然莽撞,可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怎会为了这样的事情羁押赵括母子?她皱起了眉头,正待好好思量,果儿却着急地拉着她的手道:“姑娘,那你快进宫去见赵王罢。若你能为老夫人和少将军求求情……”

月夕沉吟了片刻,轻轻哼了一声:“好,我便去瞧瞧,赵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跟着管事到了大门外,果然有一队赵军将士在外面候着,还有一辆黑漆崭亮的马车,漆光如镜,几可映人,前面驾车的四匹骏马,挽套甚丰,果然是赵王宫的行头。

她一提裙子,正要上车,突听旁边有士兵叫道:“死哑巴,别挡我们的道。”

月夕心头一动,侧身看去,史铁匠正被士兵赶着,蹒跚地朝路边走着。她忙紧走几步,到了史铁匠旁边,扶住了他,高声道:“诸位将军,只是一名老人家,何必如此动怒?”

史铁匠背对着赵军将士,他一边啊啊地摇头,一边张口,以唇语无声无息地说了一句:“那随侯珠是假的。”

月夕一愣,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赵丹说这些宝物都不出奇,原来这随侯珠果然是假的。史铁匠又无声道:“王恪飞鸽传书,秦王已经晓得此事,命他即刻便带飞鹰锐士赶来相助姑娘。”

王恪办事,她自然放心。可这随侯珠为何会是假的?

靳韦信誓旦旦说,随侯珠随赵武灵王入了赵宫,如今到手的却是假的。若不是随侯珠言过其实,那真的会在哪里?可还在赵王宫里么?

无论如何,她都要再入赵王宫一趟。月夕将史铁匠送到了路边,亦无声道:“我今夜入赵王宫去瞧瞧。”

她回身上了马车。车马缓缓起步,一路行了几条街,直到进了前面气势恢宏的赵王宫,月夕这才相信真是赵丹宣她入宫。

她从车窗中出了头,瞧着外面。夜色阴沉,月光在重重乌云后若隐若现。暮色苍茫中,群鸦归巢,喧噪不已,竟叫月夕心中,有些怦怦乱跳。

前面一辆马车对向驶来,正要朝宫门而去。风吹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露出了车内人的灰白相间的发髻。月夕突然高声叫道:“停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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