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间,剑守山,布道阁

剑守山千年大庆虽被搅扰,但是原本的计划并不会被打乱,梅誉寒昨日回山,带回了三名十余岁的孩童,这三人,便是剑守山新的弟子了。今日按照惯例,本应该由掌门主持这场入门仪式的,但因其未归,由梅誉寒代为主持。剑守山每十年招收一批新弟子,大多都是有灵根的孩童,偶尔能见得天赋发掘较晚的,也是十一二岁上下。以往此时,拜山人数众多,望子成龙的父母,皇朝内宫,江湖骗子,都成群结队而来,乌泱泱的。所以近几十年一改往常,梅誉寒都会提前十日离山,将十年来所寻找到的孩童皆带回山来,只是数量各年不一样,今年更是最少的一次。

晨钟后,剑守山百余弟子于布道阁的道场前站定,阁前已经有三名弟子站立多时,几位长老也于阁前站立。梅誉寒立于正中,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弟子们,若有所思。李秦站在梅誉寒右边,左手提着剑,右手端于腰前,把玩着手中的玉兔。钟不韦站在梅誉寒左侧,双手交叉于胸前,眯着眼看着一众弟子,时不时笑一笑。楚中则站在李秦右边,左手提剑,右手背于身后,严肃的望着几个迟到的弟子。

新弟子中,年龄最小的是一名执剑的男弟子,看起来年方七八岁,满面都是欣喜,看起来对仙门大山充满了好奇。据说来自中州商贾世家,身世显赫,半岁时灵根初显,被家人悉心栽培,更是请铸剑名师为其打造随身佩剑一柄,锋利异常。五岁时已经能降服寻常成人,七岁时已击败不少剑客。现在他正执剑,对几位长老行礼。

第二名则是个约十岁的女子,两手空空,对这么大的场面显得有些胆怯。第三名是个看起来稍大点儿的女子,双目似无神一般,面部也没有表情。更像是对眼前所有人和事务的冷漠。

入门仪式比以往都更为简单一些,梅誉寒祭拜了列位先师,介绍了几位长老和没有回来的掌门,楚中宣读了一下门规,三名新弟子行过礼之后,仪式便很快结束了。这之后,三名孩童便是剑守山的外门弟子,若其资历够了,或者被某位长老收入座下,便可成为内门弟子。剑守山内外门弟子差异并不大,门内所有的道法剑术,都可以学习,只是大多外门弟子资质尚浅,难以融会罢了。

穆奇峰自然以大师兄的身份带领着三名新弟子认识了几位师兄与每个门中要职,严律阁专项律罚,守山阁负责山门与全山的守护,布道阁则是传道授业之处,寝安阁则是弟子们起居之所。自布道阁出发,沿着山路不断认识行于山间的同门,绕完几处,便已是晌午,各自回寝案阁后,下午是入门后第一堂课。

新弟子入门第一课,便是李秦的剑课,要是以往,李秦必定在剑台旁焚香沏茶,然后午睡一小会儿的。今日一改往常,李秦早早便在剑台等候,众弟子到时,她在剑台边上,背对着剑台,看着山间的云海。

今日李秦换了一袭绿色的长衫,在草木枯黄的剑守山显得格外亮眼,青烟执于左手,右手端于身前,众弟子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在把玩她的玉兔。一侧木案上的香炉中,一缕黑烟直上,看来此次换了西州所产的药香。

李秦让所有弟子到剑台边上来,十多人列于剑台边缘,眼前是翻滚的浮云与山涧,初冬的气候寒冷,布道峰高处偶尔还是有阵阵微风吹来,几个弟子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李秦道:“诸位看见了什么?”

林明晴道:“浮云掠山,峰似孤岛。”

穆奇峰道:“飞云奔涌,川流不息。”

顾星洲道:“风拂云,云无暇。”

也有弟子答“万云击山,剑峰独屹”,“好多云!”等等。

“剑气!”

弟子中有人答到,众人转头,说话的正是早上才认识的新弟子,那名执剑的少年,其实早上介绍过,现在已经有门人忘了他叫什么了。几个弟子小声交谈一下,他叫沈芳时,天才少年,剑法卓越。

李秦面带微笑转向他,问道:“何以见得剑气?”

沈芳时道:“浮云掠山,正如剑气游锋;这云可凝雨,可散雾,正如剑气可凝型,可散刃。我所见眼前此景,便是剑气奔流,剑锋长驱之势。”

一众门人都十分惊讶,难以想象这话是从一个八岁孩子嘴里讲出来的。穆奇峰面带微笑,心中觉得这个孩子必然天赋极高。顾星洲撇嘴微微点点头,看来也比较认可。林明晴面无表情,心中暗道剑气门人个个都理解,这少年此刻非要显得自己学识渊博的样子,真是年少轻狂,何况才八岁。

李秦道:“你能想到剑气定然是深有造诣,早先便听说你是一天才少年,剑法已经超凡脱俗,果不其然。”

沈芳时露出一个明显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笑意,未答话,但明显觉得自己配得上天才二字。

李秦继续道:“可我眼中见的却非如此。”

林明晴悄悄笑了,看来李秦并不满意这孩子的答案。沈芳时也觉得有些错愕。

李秦道:“剑山孤峰千年,千年来浮云从未有过停留,只有这山峰,还是千年前那一座。我在这剑台,看这流云也有二十多年了,一度以为自己从中悟得了精绝剑法,看得了世间万物,见得了天地大道。可这千年一日的景,却只是是山、云而已。”

众弟子不知该如何答话。

李秦道:“数十年前,我师父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我想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看大家若有所思,李秦道:“好了,无佩剑的弟子,去石壁上取剑吧。”

不多时众弟子手中均已经执剑,李秦道:“此刻剑台上的诸位,有入门近二十年的师兄师姐,亦有刚入门的师弟师妹,有剑法精绝高深的弟子,亦有修为尚浅的弟子。之所以设立剑课,除了教授弟子修习剑法,更是为了从剑道中悟得为人、修行的道理。道法修心,剑法修身,我剑守山弟子剑道双修,或道法高深,或剑法精湛,亦或是剑道双绝。剑守山于仙门百家中立足千年至今,凭的就是这些。”

众弟子连连点头。

沈芳时从列队中自顾自走到李秦面前,举剑行礼道:“李长老,弟子想拜入您座下,修习更高深的剑法!”

众弟子又是被惊到,不过很快恢复了,似乎快要习惯这个自大的孩子了。

李秦也一惊,把玩着玉兔的手指停了下来,道:“你为何想要拜入我座下呢?”

沈芳时道:“弟子一心,只求剑法精进,若能拜入李长老座下,定能实现心愿。”

李秦笑道:“剑守山所有的剑法、剑谱、剑章,但凡修为足够,无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皆可借阅、修习、参悟,就算不拜入我座下,你也可达成夙愿。”

沈芳时道:“弟子自然能够自行习得门中武学,弟子望得长老亲传悟道之法,习得上乘剑道!”

不少弟子觉得十分气愤,这小子完全目中无人,李英年悄声道:“那他应该去砺剑门啊,怎么跑剑守山来了!”

旁边的顾星洲闭着嘴笑了起来,穆奇峰也扭过头看向李英年,面含笑意。

李秦道:“沈弟子不必如此急切,剑守山的长老,收座下弟子,皆看机缘,若哪位长老觉得合适了,自然会寻你,我亦是如此。”

几名弟子点点头,剑守山诸位长老,全是收徒弟,未见得弟子主动拜师的。门中近百内门弟子,拜入长老座下的极少,更别说外门弟子了。

沈芳时顿了顿,道:“若弟子胜过了您座下首徒呢?”

顾星洲原本还在笑,听得此话,惊讶得眼睛都睁圆了。其他弟子大多也是如此,穆奇峰虽然惊讶,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新弟子。

林明晴觉得此话冒犯了李秦,站出来说道:“沈师弟太放肆了,纵是剑法高深,今日刚入门便无视同门,不觉得太狂妄了吗?”

李秦伸出右手,握着玉兔示意林明晴停下,正欲讲话,顾星洲抱剑行礼道:“师父,徒儿愿意同师弟比试一番。”

李秦道:“同门师兄弟,何必非要争高下呢?”

顾星洲道:“师父,今日您若不应允,徒儿认为沈师弟他日定要约徒儿比试一番,届时未经师父同意,便是私斗,徒儿可不愿违背门规!”

顾星洲此言倒也不错,看似识大体,实则更像是威胁,李秦半晌未答话,算是默许了。

沈芳时也道:“弟子也是如此认为的。”

这个弟子着实是目中无人,年少无知。

李秦道:“沈弟子,你要知道,剑守山长老收徒的规矩,千年来都未变过,纵然是今日你胜过了你顾师兄,我也不可能答应立即收你为徒的。”

沈芳时道:“弟子明白。”。

顾星洲看向沈芳时,道:“师弟,请吧!”说罢便向前走,穆奇峰伸手拦住顾星洲,低声道:“不要伤到了师弟。”

顾星洲点点头,走到众人前,在沈芳时面前站定,两人行礼,开始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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