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山。

林木葱郁,浓郁的湿气,让一些喜欢阴暗潮湿的动物,得以长期生活在这里。

此刻,陈北北正在智光和尚的禅屋内,两个各自坐在putuan上。

玉藻前一把火将大山和那些前往山中的神社祭拜的人们烧成灰烬,这样的做法虽然非常的极端,但是却让人无法去因此而憎恨与怪罪玉藻前。

“玉藻前将那些人烧死,也注定他自己要独自面对整个京都的人们对他的仇恨了。”

智光和尚用一种身外人的语气说着这些话,或者说是讲述更加合适。

毕竟,智光和尚在这样的事情面前,保持着的是一个中立的位置的。在他学习的东密佛法中,将一切有灵的,拥有情感的东西,都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

妖怪也好。

人类也好。

在智光和尚的面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智光和尚自己是人类,但是他并不偏向人类。

“道长应该也听说过关于玉藻前的传说吧?”

智光和尚的目光落在了陈北北身上,然后问道。

“嗯。”

陈北北点了点头,回答道。

玉藻前故事在现世中广为流传,几乎很多与阴阳之道无关的人,也多多少少的听到过一些,陈北北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在普遍流传的版本中,玉藻前在烧掉那座大山之后,就很快被阴阳师们剿杀了。不过在我之前有缘遇见到一只妖怪,从她的口中,讲述出了玉藻前不一样的故事。”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缓缓说道。

这个时候,虚掩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是陈北北之前见过的那位端庄高贵的绝meinu人,那个女人端着刚泡好的茶,走了进来。

和之前一样,女人并没有说话。

只是礼貌的行礼,倒茶,然后重新走出房间……

袅袅娜娜的热气升腾而起。

狭小的木屋内,很快充满了一股清浅的茶香气味。

“那只妖怪可以透过别人的眼睛读取别人生前的记忆。她得到了玉藻前孩子的眼睛,从那眼睛中,那只妖怪看到了玉藻前的模样……”

智光和尚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茶的原因。

还是智光和尚接下来所要讲述的故事的原因。

“天雷劈下之时,母亲挡在了我们的面前,愤怒的父亲变成了无比可怕的样子。

羽衣和我都吓哭了。

父亲充满怒火的眼睛,望向我们,许久许久……

最后。

父亲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色巫女服的美丽女人。

那是母亲的样子!

母亲的怀抱十分的温暖,羽衣笑了,我也笑了。

之后的日子里。

母亲一直都温柔细心的照看着羽衣和我,睡觉前轻哼着不知名的恬静歌曲,讲述可爱的故事,直至羽衣和我睡着。

‘母亲不用睡觉的吗?’

一天羽衣这么问我,我也很疑惑,因为母亲每天都是在我们睡着之后,还没有睡。在我们醒来之后,却已经将早饭都做好了。

‘我们今天晚上假装睡觉,偷偷看一下母亲到底睡不睡觉吧。’

羽衣继续说道。

夜晚。

母亲一如既往的哼唱恬静的歌谣的,羽衣和我如约定的一样,假装睡觉,平日里不打呼噜的羽衣,还假装打起了呼噜。

羽衣真傻,不过好在母亲并没有发现。

透过窗户,外面是极美的夜空,月亮,星星……

‘我们走吧。’

母亲已经离开房间有一段时间了,我躲在被子里,轻声对羽衣说道。

‘嗯’

羽衣回答道。

我们两个人光着脚,走到了门边上,为了不发出声音被母亲知道,我们偷偷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院子中。

一个雪人面前,站在一个男人,我们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但是仅仅如此。

也能感觉到一种亲切的感觉,因为,那个背影和我们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

‘原来父亲……’

羽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捂住了嘴巴。

‘别说话!’

我凶巴巴的说道。

这个时候,如果羽衣说话的声音,引起了院子中的人的注意的话。

那么我们或许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了。

呵,羽衣真傻!

……

月夜。

父亲面对着雪人,倾诉着对母亲的思念……

那个雪人是父亲和母亲相爱之时,一起堆起来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是一直都没有融化掉。

大概是母亲将那把名叫雪走的刀挂在雪人的身上的缘故吧。

在天快要亮起的时候。

父亲变成了母亲的模样,这个时候,羽衣的眼中充满了疑惑。

但是。

我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

关于父亲对我们深深的爱……”

智光和尚讲述着从那个妖怪口中得知的故事,这是那个妖怪从玉藻前的孩子,爱花的眼睛里,读取出来的记忆。

“普通人的眼睛里,能够读取到的记忆,往往都是肮脏的,让人厌烦的。

但是,这个小孩子的记忆里,却充满了美好。直至最后因为手环破碎,吸引来阴阳师,小孩子的记忆才戛然而止……

记忆的中断,就好像在夜空中炸开的烟花,突然消失一般。

那种美好的感觉,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的泛起涟漪。”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然后继续说道:“这是那只妖怪所讲述的。”

……

木屋中。

氤氲着清浅的茶香,时不时有些微风,顺着窗户吹进来。

让人处于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中。

智光和尚刚才所讲的故事中,让陈北北感觉到了爱花对玉藻前的崇拜与敬爱。

在那一夜里。

爱花已经知道了玉藻前化作巫女的模样,一直充当他们的母亲,温柔细心的爱着他们。

但是。

爱花并没有去戳穿玉藻前,而是一直和羽衣一起,继续沉浸在玉藻前对他们的爱中。

父亲。

母亲。

似乎……都拥有了……

……

爱花的记忆中,充满了美好,想必羽衣也是如此吧。

“那只妖怪曾经去追寻过玉藻前的踪迹,因为她想亲眼见见这样一只伟大的妖怪。

当然。

那是在爱花和羽衣已经死后的事情。

玉藻前暂时离开了京都,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并且开始为他的复仇做准备了。

玉藻前正在建造一辆车舆,即使还没有完工,但是长着鬼面的车舆却经常发出沙哑的怪笑,并且和玉藻前交谈着什么。

这是那只妖怪所看到的景象。

玉藻前的强大,让那只妖怪并不敢去靠近,所以也只是在远处偷偷看到了这些东西而已。”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缓缓说道。

这个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和流传的故事中,产生了很大的区别。

这也让玉藻前的故事,多了一些可能性。

“道长,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不过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调查玉藻前的事情的呢?”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向他问道。

这个时候,玉藻前的故事虽然还没有完结,但是这已经是智光和尚所知道的全部了。

显然,智光和尚在面对陈北北的时候,还是非常有诚意的。

“贺茂宗祠被烧,士兵口中说出的九尾狐,以及老主公的呓语。想必智光大师早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联系了吧。”

陈北北并没有正面回答智光和尚,因为对于这个问题,以智光和尚的修为,一定是可以明白里面的一些联系与渊源的。

“原来是这样啊。”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明白的表情。

玉藻前。

将贺茂宗祠烧毁,并且烧死了一些士兵,目前来看,仅仅只是如此。

至于后面,玉藻前还会不会做出一些其他的事情。

这是陈北北所无法预测的。

“原来道长也觉的这件事情是玉藻前所为啊,虽然我也这么想过,但是一直都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可能性,或许已经很大了。”

智光和尚看着陈北北,缓缓说道。

“嗯,所以这次贺茂一族的人搬离小土路岛的计划,一定不可以忽略掉玉藻前啊。”

陈北北看着智光和尚,向他说道。

这一次的谈话。

让陈北北和智光和尚的关系变得更加的密切了,毕竟在玉藻前的事情上,智光和尚没有任何的隐瞒。

而陈北北也向智光和尚表明了打算帮助贺茂一族的想法。

两个人后面继续闲聊了一会儿。

基本上都是智光和尚在扶桑学习东密佛法的一些奇闻异事。

对于陈北北的身份,以及陈北北身边的那些妖怪。

智光和尚非常识趣,并没有去询问。

……

深夜。

陈北北独自走在下山的路上,月光并没有办法穿透浓密的枝叶。

漆黑,幽暗。

不过陈北北并不担心,因为,姑获鸟很快就会来了。

这是陈北北清晨出发的时候,就已经和姑获鸟说好了的。

现在的陈北北所学会的阴阳术,只有灵眼,结界术,还有一些符箓。

这些东西虽然足够应付一些普通的小妖怪了。

但是这座山是贺茂一族所居住的岛上的山,在这里面,一定会有一些其他的妖怪存在的。

毕竟,贺茂一族本来就是和妖怪,有着很深的渊源的一个氏族。

让姑获鸟和自己一起的话,多少会更加安全一些。

大鸟振翅的声音,从密林上空传来,很快姑获鸟变钻过枝叶,降落在了陈北北的身边。

“主人!”

姑获鸟将自己的袖子放下去,遮挡住了满是羽毛的手臂,然后叫道。

“嗯,姑获鸟,你来了。”

陈北北看着姑获鸟,缓缓说道。

有姑获鸟在自己的身边,即使身边一片漆黑,即使可能存在着一些鬼怪,陈北北也就没有任何的害怕了。

“贺茂安平的父亲,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应该活不了几天了。”

姑获鸟和陈北北并排走着,右手放在自己的伞柄上,以便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最快将自己的武器抽出。

“自从开始呓语玉藻前的名字后,就已经很少进食,最近几日,甚至已经到了绝食的地步。即使是贴身服侍的侍女,做了他喜欢的食物,也是直接打翻在地。”

姑获鸟继续说道。

贺茂安平的父亲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如今这个样子,想必确实是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贺茂一族的老主公,但是多少还是有些让人唏嘘的。

毕竟,看贺茂一族的人现在生活的安居乐业,也可以猜测出,这位老主公一定是一位非常厉害,并且对族人很好的人吧。

“老主公死后,贺茂安平应该就会开始实行离岛的计划了吧。”

陈北北一边走,一边说道。

贺茂安平的这个计划,已经酝酿了很久了,不过老主公一直都不同意他这么做。

毕竟,对于老主公来说,让贺茂一族的人离开小土路岛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即使如此,老主公也没有真正的去阻止贺茂安平的计划。

因为,他也知道。

贺茂一族的人一直生活在小土路岛中的话,迎接他们的,只有灭亡。

文明的断层,是很可怕的。

正是如此,老主公才会让年少的贺茂安平离开小土路岛,在外面的世界里生活,让贺茂安平学习外面的种种东西。

“老主公不想看到自己的族人冒险,所以才不同意贺茂安平的计划。但是不阻止贺茂安平,是因为老主公已经默认了,贺茂安平可以在他死后,在带着族人离开小土路岛。”

陈北北说出了自己对老主公在这件事情上的一些看法。

“真是一位非常称职的老主公呢。”

姑获鸟看着陈北北,缓缓说道。

其实不管怎么说,老主公是有一些矛盾的,但是从这些矛盾之中,却也可以看出他对和贺茂一族的尽心。

静谧的森林中。

时不时有一些夜行动物踩踏枯叶的声音响起,姑获鸟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两个人走出青芒山的时候,明晃晃的月亮才彻底出现在夜空中。

紫青色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朱雀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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