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下午两点,开阔的马路车流量相对较小些,太阳时而躲进云层时而露出边角。

暗褐色长尾商务车至久颐老人院正中间岔路口花坛边停下。

速度飞快,刹车声惊动了不愿午睡而选择到院中活动器材区扭腰抬腿的老年人。

他们将布满皱纹的额头和厚重的眼皮抬起,欲看清来人。

膀大腰圆的几位壮汉从侧推的宽敞车门内跳了下来,黑色圆领衫黑色便裤令他们原本煤炭灰色的脸显得愈发凶横。

接着他们列在车门两侧,目不斜视地直直望着视线前方,像是武侠片中被点下穴位无法动弹的反派角色。

运动器材区的护工依次将锻炼的老人们往后推了推。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在长尾商务车的斜后方稳稳停下。

戴着黑墨镜白手套的司机麻溜地下车,快步绕到侧边给后座打开车门,待人下车后,关上车门,跟随他前行了几步。

文质彬彬的张毅朝穿着浅色立领中式盘扣上衣,先是将金边眼镜摘下,用上衣的下摆衣角擦了擦。

接着将老人院的前后布局查看仔细,最后抬头看看天,表情看来也许是对半晴半阴的天气不甚满意。

他将金边眼镜重新佩戴好,双手负在背后,迈上台阶,往老人院中心建筑里走去。荏弱单薄的身形从背影看来与年迈的老者并无二致。

之前列在长尾商务车车门两侧的壮汉们,随着张毅朝迈进老人院大门,即更换了位置。

此刻他们在大门的左右侍立不动。

张毅朝仿佛是进入了自己的家一般熟门熟路,径自沿着走廊直直往尽头方向去。

白发苍苍但容光焕发的院长今日却不在,闻讯赶来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管理人员。

“你们是哪里来的?”

他跑过来喘着气,磕磕巴巴地问。他冲着领头模样的人那里去,被戴着墨镜的司机拦在原地。

张毅朝气定神闲慢慢悠悠,从上至下审视着那些黄绿格子储物柜,用了足足二分钟。

然后走向另一面墙上的小窗窗口,眯着眼睛往外看,仿佛外面有趣的事情正在发生,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含蓄并且狡猾。

“把苏甜的寄存箱打开。”司机恶声恶气地说,还捎带着有些不耐烦。

“苏甜?”管理人员的身体直往后溜。“我不知道谁是苏甜呐。”他欲哭无泪地道。

司机把墨镜摘掉,眼睛里两抹凶光再也掩藏不住。

“那你就把这里的柜子全、部、都、打、开!!”

管理员的肩被他拍了一下子,瞬间矮了一截,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一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沏茶用具的烧水壶汩汩冒着热气,在车宋河与张毅朝之间,升腾起水雾状的屏障。

上好茶叶在水的冲泡之下芬香四溢,碧绿色的茶汤清澈悦目。

“你这样的小姑娘,不该总上这儿来。如果不是木陌开口叫我帮忙,你是进不不来的。即然事情已经办完了,就该过路不识。”

他缓缓放下手中上等陶瓷绘制竹松的描金茶艺水壶。

淡漠的眼睛里毫无光彩。“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小姑娘。”

他未再言语,只将一红色绣边丝绒袋递过来,苍白的手上骨节分明。

“你多大了?”她问。

“比你大几岁。”他咽下喉中一口茶,喉结微动。

“你怎么像四五十的。”

他盯着茶艺桌的视线微微一抬扫了她一眼。“身份需要。”

“你什么身份?你为什么做这个?”

张毅朝往后一靠,表情淡淡。“我说过了,我是正经生意。至于为什么做这个,过什么样的生活是能选的吗?如果一天不赚钱就会饿一天肚子,你还有闲情逸致去干别的吗。”

车宋河一声冷哼。

“这么说,我还挺幸运的。起码还能读书。”她把丝绒袋中的物什掏出来,翻过来翻过去瞧不出个端倪。

“这什么东西?信物?号令天下唯我独尊的那种?”

张朝毅倒不觉得这种油腔滑调的无聊话有多有趣。

“玉牌。和田玉玉牌。触手生温,做工精细,沿边镂雕。”

“这值多少钱?”她问。

“一、二十万。”

车宋河撇撇嘴。“你还挺了解。”

他扬了扬眉,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意思大约是,你评价非常客观,一点没错。

“她没事藏个这个干什么,她应该有更多的钱才对。”

张毅朝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盯着显示器屏幕。“你别跟我说,我不想知道。我只是个办事的。武侠小说看过没有。只管寻物不论恩怨。”

车宋河把东西放在口袋里装好,站起来拿起手提包。“这么谨慎,还真是怕我把你拖下水。你真抬举我。我走了再联系,谢了。”

“你确定要把那个带在身上?找个别的地方存放更好。”以他的经验,不认为拥有此物是什么好事情。

张毅朝从监视器中,看着她按钮出门,走下楼梯,走出大楼。

车停在林荫大道旁。

马路对面金银玉器店铺的霓虹灯在黄昏中开始变幻成各种颜色。

通透的玉牌平和地躺在白皙的掌心,光泽温润柔和,在体温与横纵的掌纹包裹下平添厚重的历史感与温度。

她攥紧它,脚踏坚硬的水泥路面,往对街的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走去。

新的一周。

书妍把耳朵贴在门上,全神贯注探着门内的动静,眼睛流露出兴奋的神采。

涂着石榴红色的纤纤玉指搭上她的肩,一转头吓得她魂飞魄散。

“郑、郑部长!!”她像见了鬼一般边招呼着边缩着肩挪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岗位。坐定之后,还把脑袋往下缩了缩。

郑在冉认为宣传部的正因为有个莫名其妙的管理,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精神状态都不太健康。

她仰了仰下巴扭开淡银色把手。

英伦复古黑白格小西装,栗褐色低领吊带内衬让车宋河干瘦的身材添洒脱之气度,黑色细跟高跟鞋令她的小巧的身材气势倍增,仿佛刚从模特大赛上摘桂而来。

一块白而温润的和田白玉牌系上红绳服帖得垂坠在她及胸位置。

她倚靠在深棕色柚木办公桌的外沿侧,一手搭桌面,一手插兜,嘴角微斜,不甘示弱地回视着她面前的人。郑在冉这个不速之客丝毫没有引起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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