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之龄的小女孩倒拿一本书,百般无赖的撑着下巴。正是孩童最婴儿肥招人疼爱的时候,这孩子却下巴尖尖,大大的眼睛在单薄的笑脸上显得更为突出。

唐不言小小年纪,却叹出一口大大的气。哥哥留下来的书,之乎者也,左右无聊。娘亲说了,女孩子不认字是不行的,日后想看个话本都不行。但若不想做个女状元,就不用苛待自己学什么圣贤之书了。

真奇怪,哥哥是男儿,为何也不爱这圣贤之理,前几日倒是看他抱着一本老孙头家的账簿看得出神。

她实在难以忍耐屋内寂静,便将手中书随手往桌上一掀,小身板颠颠的跑向灶台。

人还比不上灶台高,唐不言顺着灶台旁的高低有序的椅子爬上去,动作娴熟之极。

灶台上一口硕大的锅,锅里却只得一只小小的碗,那碗中有一只小小的番薯。

唐不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番薯,不知不觉,咽了几口唾沫。

唐不言胖小手拍拍脸颊:“唐不言,你不能偷吃,你要等娘亲和哥哥回来才能一起吃呀!”

为了防止自己禁不起诱惑,她赶紧又撅着屁股原路爬下灶台,远看就像一只刚学会行走的小乳狗,边爬边自言自语道:“娘亲和哥哥也该回来了呀。”

唐不言轻声的哼唱着:“金锁链,银锁链,阿姆最喜欢心锁链,囡囡长大不管去到哪,阿姆永远能找到她……”

一双穿的破烂,却洗的干净的小鞋,踏上窗棂旁边的小竹椅子。唐不言一边哼唱着,一边透过窗棂看去,没看见娘亲和哥哥,倒看到了门口靠着篱笆,有个已经被烈日烤晕的陌生小男孩。

这歌声如同空灵的碎片,断断续续不甚清楚,仿佛从天而降的梵音,落到小男孩的耳朵里。

唐不言急得隔着窗棂大喊他:“喂!你醒醒!”

小男孩的腿猛的一抽搐,迷蒙的醒了过来。他微睁的双眼看去,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在窗棂后露出急切的表情,好像是在叫自己。

唐不言看他醒来,喜道:“你醒醒!别睡了!”

小男孩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来,意识清醒了很多。

唐不言赶紧跑去拉了拉房门,门外,门把被一柄扫帚别着。唐不言人小没有力气,咬着牙全力拉了几下都没拉开。

她只能又站上那个窗棂边的小椅子,对着外面喊道:“娘亲怕我出去玩,把我关起来了。你先到屋檐下的阴凉处歇一会,把我放出来,我给你拿碗水喝。”

小男孩闻言,勉力想起身,却感觉到周身无力,又瘫在原地。

唐不言急的直跳:“快点啊!别躺下,快点起来!”

小男孩的身躯往地上一趴,缓缓的爬动起来,只见他年纪虽小,却神情坚毅,一步一步的咬着牙朝着唐不言家的屋檐爬去。

待爬到阴凉处,被泥土包裹的脸被通头的大汗冲刷出一道道的痕迹。他靠着墙,稍感一些凉爽,忍不住大口的喘起气来。

唐不言拿起蒲扇,对着窗棂的空隙猛扇,却发现根本没用,只得又对着窗外喊道:“你先歇歇,帮我开门。”

小男孩点点头,又如法炮制的爬着去给唐不言开门。

几经努力,门终于开了。小男孩实在撑不住了,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唐不言手抄家里的水勺冲出门来,小心翼翼的扶起小男孩的头给他送了几口水。

***

天色渐暗。

屋内一盏豆粒大小的油灯明明暗暗。

小男孩躺在床上,说是床,其实就是两块木板一拼就,十分简易。他换了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干干净净,白皙的皮肤因为晒伤略有一些发红。

唐母面容和蔼,一身粗布衣裳收拾的却很干净整齐,她面容清丽,嘴唇带着不正常的苍白,眼角微有皱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年轻时候也是个正经美人。她端起油灯,怜爱去看那受伤的男孩,不由得一声赞叹:“这孩子长的好看。”眼神忽然变的惊愕:“你,你是……怎么会!”

唐四时眼见唐母脸色剧烈变化,连忙上去关切询问:“娘,你怎么了?”

唐母发起愣来:“我,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特别像一个人,却忘了是谁……”

唐四时幼时便知道娘亲的身体不好,可能是年轻时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时不时脑子会有点不清醒。这会他只当是她又犯病了,只得劝说她:“他都不是村子里的人,娘你从哪里认识他。”

一阵大风吹来,沙子也被带进了四面透风的屋子里,唐母顾不上自己被沙尘迷了眼睛,急忙护住似是摇摇欲坠的油灯,转头喊道唐不言:“妹妹你过来,帮我扶着油灯,我外去关下窗户,这天看起来是要下大雨了。”

唐四时担心的看着母亲,蹙眉道:“娘,让儿子去吧,您歇一会。”

唐母的笑容里透出几分疲惫,伸手扶平孩子紧皱的眉心:“四时,你也歇一会吧,今天娘的活都是你干的,你……你也不过就是个孩子”唐母眼眶一红,又带着笑意:“你累了,关个窗户,娘可以的。”

唐四时乖巧的看着唐母点点头。

“好看吗?”唐不言完全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谈话,只端了油灯好奇的凑近看床上的小男孩。

唐不言仔细端详他。

初看到他时,他一头泥,身上的衣服也脏的难以分出颜色来,许是碰到了极大的难事。

现在他换上了哥哥的衣服,把头面都洗干净了,唐不言看出他也不过比自己长个一两岁而已,却跟哥哥一样小小的年纪脸上就都是严肃的神情。眉目分明,鼻子挺阔,五官精致。

此时双眼紧闭,眉心紧皱,嘴角也微微下垂着,显然是睡的也不安稳。

小男孩逐渐苏醒,目光所及的是面带欣喜的唐家两兄妹,唐不言欣喜的喊道:“娘!哥哥!他醒了!”

小男孩逐渐迷蒙的睁大眼睛,看见那个救他的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满眼含笑的看他。他带着从小到大,骨子里养成下意识的警备,马上就想从床上翻起来,但连日疲惫的身子却跟不上他的反应。身体的一阵剧痛,让他控制不住的痛苦呻吟一声又被迫躺了下去。

唐四时话少,只凑近了轻轻的安抚小男孩的情绪:“这里是唐家村,地处偏僻,哪怕是户与户之间也间隔极远,你现在暑气很重又有外伤,应该全身都很疼,切莫硬撑起身。”

唐四时和唐不言两兄妹从小在娘亲的关怀下长大,看人待物都带有几分周道,身上虽然穿着朴实,但说话待人却不似一般农户家的孩童,自有一股大家之气。

他只道全天下的父母都如他的娘亲一样,对孩子只有宽厚的关爱之情,此时看他无事,就开始担心起他的家人来:“你是周边村的孩子吗,我去给你家报信,这么晚了你没回家,家里人该着急了。”

唐四时一张稚气的脸,说起话来认真极了,眼神炯炯的看着他,脸上尽是不符合孩子的成熟气质。

小男孩依言躺下发怔,好多天了,他在逃命的过程中,再也没有看见过家人,家人?自己还有家吗?

唐四时见他眼神涣散,忙摸上他的额头:“不舒服吗?是不是饿了,妹妹你去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给他拿来。”

唐不言听说要拿吃的,小脚迈了几次都没迈出去。

唐四时看她半天不动,急道:“快去呀。”

唐不言到底年纪小,被哥哥一凶委屈万分,小嘴一瘪就带着哭腔说道:“可是,你跟娘还没吃呢……”

她自己也馋了一天了,看着那个番薯也没舍得吃呢,这下可好,要给这个陌生孩子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的心智如白纸简单,此时越想越难过了,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唐四时连忙抱住年幼的妹妹,他看了一眼外面,唯恐妹妹的动静惊动了母亲,轻声哄妹妹:“哥哥不饿,妹妹是不是饿了,你跟这个小哥哥一人吃一半番薯可好?今天上工老孙头嫁女儿,哥在那边已经吃过了,他还给了我们一个白馍。”

唐四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露出一个巴掌大的白馍。

白馍!粮食特有的香气,勾引着唐四时和唐不言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这个如同白雪一般的粮食,虽然它看上去,是那么小……但唐不言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这可是白馍!家里从来没见过的好吃玩意儿!

唐四时摸了摸唐不言的头,拿着白馍走到床头对小男孩行礼道:“娘常教我们待人之道,家里有最好一定要拿出来招待客人。可是还请小兄弟见谅,我娘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家中却无钱医治。”唐四时说的有几分难忍的哽咽吗,又怕自己难过会招惹上刚哭完的妹妹,只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强打精神的继续说道:“我得把这个白馍给我娘吃,对不住你了。”

唐四时又看向妹妹,年幼的妹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捂着眼睛喊道:“哥!你快去给娘吃,我不饿我不饿!”

床板上躺着的小男孩不可思议的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在他的意识里,番薯是何物他都不知道,就算在逃命的路程中,也有忠心的护卫给他准备精心的吃食。若不是中途杀手偷袭,他和护卫走散,说不定此时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不必忍饥挨饿,烈日底下胡乱走着迷了路,差点丢了性命。

此时面对这一家人虽穷,倒觉得比锦衣玉食的家还要好上一些。他心有感动,却不善于表达,身上又痛,只得硬邦邦的躺着说道:“我,我不要紧,你拿去给你娘吧。”

却听得门外唐母忽然一声尖叫,将屋里刚暖起来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一个喝着醉醺醺的声音在门口粗旷叫骂:“是不是又背着我捡了个野种回来!今天快把那块玉佩交出来!不交出来老子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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