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火做饭,需离开庙宇,烟火之气不同香火,烟气太盛,真要往重了说,是会冲撞神灵的。

收拾妥当,确定没在庙中留下什么杂物,苏青黄冲着里面潇洒的挥了挥手,看得其他人一头雾水,然后带队出发。

下山再上山,越往前走,路越难行,不仅山路崎岖,更需越溪过涧,所以的确是个难得的练兵机会。一路上,虽有偶尔的抱怨之语,但无一不是尽力跟上,无人掉队,有人被尖锐的石子扎破了脚底,也是随手从路边抓了把药草放在嘴里嚼烂,涂抹在伤口处,继续前行。

行了半晌,走了有几十里的山路,有眼尖的,已是依稀可见那座披云山。远远望去,真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字,此山山尖高耸,直伸到了云深不知处。半空中云气缭绕,大雾蒸腾,如一条白玉飘带环绕其上,配着上头水洗般的长空,可谓蔚为壮观。

曹开泉在最前头,大声的嚷道:“弟兄们加把劲,披云山就在前头,到了山下谁都不许喧哗,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有人敢擅自出声,看我回去怎么罚你们。”

“是。”三百人的齐声回应,声势冲天。

薛长义落在后头,对苏青黄笑道:“还说别人,就这小子最大声,他那比牛还大的嗓门,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

苏青黄一路都是面色凝重,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看着手中羊皮地图,上面绘满了披云山上的羊肠小道,然后说道:“还是夜里动手为好,白天山野草木之气太盛,有这些的加持,那山鬼怕是个难啃的骨头。”

薛长义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也是为此发愁,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一旁建议道,“我听说曾有军队为了围剿山鬼树精,一把火将小半个山林都烧了去,我们是否也做一手准备。”

苏青黄直接否决,“山上风向变化无常,如果放火烧山,最后死在里面的,说不定会是我们。”

“那就听你的,不过弓箭火油还是多备上些,关键时候,箭头前端沾上松油变为火箭,定能打它个出其不意。咱们东赵的羽箭,制作精良,真要成队而发,那是连心动境的武修都要忌惮三分。”

苏青黄点了点头,而后命队伍加快脚步,最好在黄昏之前就到达披云山,腾出时间做好完全准备,夜里上山。

……

青郡,乌眉县。

今日苏家,鹊上枝头,当有贵客登门。

虽然小茴不是很懂,那楼船中的狐媚子来家里作甚,又怎么算得上贵客,可看着她笑意盈盈,绮罗粉黛立于朱门外,一颦一笑,阳光透过枝头柳叶的间隙,如烟波般落于发上,真是美得炫目,小丫头一时有些呆了,想着姑娘教的伸手不打笑脸客的道理,终不情愿的迎进门。更何况她手里拎着的东西,随意一样都是值了不知多少银子,也就权算作是让自己小小纠结的补偿了。

只是让小丫头不开心的是,两位姑娘一碰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怎么说呢,都说大抵优秀的女子相遇,总会生出一较长短之心,如果这两个姑娘都是看上了同一位公子,更是如此。可是眼看着秦如是伸出了白如纸,温如玉的纤手,拉着自家姑娘,有说有笑的关上了院门,小茴竟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莹莹孑立,最后委屈的泛着泪花,做着自己的那一摊子事。

院中,吴木心心满意足的吃掉了足有一半带来的糕点果品,吃人手短,作为代价,就是秦如是手上拿着的那厚厚一摞。

号称一两宣纸一两金的蜀宣,如果上面光写着点无关紧要的雪月旖旎,实在是糟蹋了这大好的东西,当然,这里的每一页所记载的,放在外头,都值得一家的家主出面。

加了点靛蓝的浅绿色墨汁,洋洋洒洒的写意行书,一页又一页,秦如是探头看去,自觉也是打小习字,名家字帖临摹了不知多少,总说的上登堂入室的,可如今方知,之前真是有观井如天大。至少,这一手写意中带着的洒脱之气,从来是文圣之辈才会有的东西,让自己望尘莫及。而那偶尔错字的信手一勾涂,可以看出这女子书写之时是何等的肆意。

秦如是突然有些嫉妒这女子了,生的貌美也就算了,又是哪里来的那么多阅历风骨,能写出如此让人叹服的满纸青蛇。

及至最后一笔落下,在纸上的边角处,眼中若有落墨,写下了吴木心三字的工整小楷,才轻出了一口气,把这一摞叠好,交还到秦如是手中。

“能在这种时候站在我这边,无论秦姑娘心中做着如何打算,都是要道一声多谢的。”吴木心很字正腔圆的说道。

秦如是有些语气软软的出声纠正,“不是你,是苏家。”

吴木心飘逸的起身,一条胳膊很自然的垂下,另一只手不忘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然后对着眼前坐着的女子,心中忽的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痛快感觉,语气像是桌子上剩下的半个桂花栗子糕,甜腻中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我便是苏家,苏家便是我,二者一体,别无区别。前几日临走前,他曾亲口说过,就是他自己,在家中也要听我的吩咐,所以。”

“所以他才走了,宁愿去军营里闻着一群爷们的臭汗,也不愿在家里闻着你木心姑娘的体香。”秦如是小声的开口接道,可在接下来女子清灵如洛水龙女的诡异目光中,莫名气势被压低了一度,然后见女子一只手掌,如白莲花拔节而开,反掌用力间,将青石桌的边角整个削下,断口处,光华如镜,最后只能眼神幽怨又直勾勾的低下,再不敢多说。

似乎自己也觉着这一掌,有些太过用力,吴木心看着秦如是眼中如同新墨一般的浓稠颜色,无奈的说道:“天色不早了,留下来吃过晚饭再走吧。”

秦如是的脸上仍是可怜兮兮,“你会不会在饭菜里面下毒,到时候杀人埋尸,以除后患。”

第一次,吴姑娘挑眉,再挑眉,然后狠狠地揉了揉眉心,一直揉到指关节处有着凸出来的发白,才调整好心绪,对着眼前这位装出了一脸无辜状的女子,很服气的从牙缝中咬出来了这几个字,“真要是毒死了你,某人怕是要恨我一辈子。”

然后眼见着那女子紧跟着站了起来,一头及腰的墨色长发,随风轻扬,配着绣了大白牡丹的红裙,肆意飘摆,怎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最后一个小放肆的转身,玉臂轻舒,把自己揽在腰间,眨着眼睛得意的说道:“那就,谢谢姐姐这一饭之恩了。”

“不过啊。”秦如是在吴木心的耳边轻声呢喃,“就是这腰身,要比妹妹硬了些许,想来,是武修的原因吧。”

这一刻,这个在青郡无论面对着多么心机深沉的老妖怪都能游刃有余的姑娘,对着眼前这位绝色妖孽,彻地没辙了。

……

披云山脚下,也是有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的,因为这里隔着另一条官路不算太过遥远,所以偶尔有收皮毛山货的商人,这里的村民也多以打猎为生,祖祖辈辈,世居于此,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只是聊以糊口罢了。

可今日黄昏,村子里的人们难得见了一场大的阵势,村口正遛弯消食的十几位老老少少,远远的看着一队士兵脚步齐整,身上刀箭齐全,还以为是从前线退下来的兵匪流落此处,所以不等他们到了村口,就赶紧知会全村人,从家里抄起猎具。

村子里是没有什么值得抢的,都是家里徒有四壁,别说银子,铜钱都没有几个。但住了一辈子,早不是点念想这么简单,而是心之寄托,尤其老人,最看重这种根结,所以明知不敌,全村人也会拼上老命,加上此地民风彪悍,都是打了一辈子猎手上带血的,真拼起命来,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一时间,还未进村,两边已是剑拔弩张。

苏青黄见此,当机立断的命令道:“所有人原地休整,生火做饭,若有人敢去村里生事,定不轻饶。”

“苏头儿,弟兄们累一天了,不如去村里借着地方歇息一会,就是蹲在院里,总有个避风的地方不是。”何杨这时出头,小声的建议道。的确,一路奔波,这时候个个无力的坐在河滩之上,屁股底下的鹅卵石再圆润,又哪里比得上农户人家的舒适自在。

苏青黄依旧摇头,对着众人说道:“今日便再给你们定一个规矩,希望你们以后能够记得,军队所过之处,不得扰民。别忘了,你我当兵的初衷,也不过是保境安民,日后爬的再高,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仍要莫忘初心才是,民为兵之根本,若是连根都断了,又怎配得上这一身甲胄。”

“咱们鹿山营可从没有过如此规矩……”

“那从今日起,便有了。”苏青黄认真说道,而后不等何杨再说什么,已经命令就地生火造饭,不再多说。

村口篱笆的后面,一把胡子都长到了胸口的老村长,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规整不进村的队伍,想了许久,最終放下了戒备。颤颤巍巍的对着身后吩咐道:“都把家伙给收了吧,去,从村子里拿点干粮野味出来。”

“咱拿干粮做什么,万一他们吃出了甜头,坐在这里不走了,咱们晚上睡觉心里都不踏实。”后头有耿直的汉子开口说道。

“你懂个屁。”村长不客气的骂道,抄起了拐棍朝着他脑袋上就是一下,“能带出这么一队规矩的兵士,带头的怎么说都是个心善的,既然是个大大的好人,咱们请他们一顿酒肉,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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