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青郡的夜,向来是极安静的,没有夜生活习惯的他们,大多早早睡去,要不然明日一早哪里来的力气去应付地里的农活。

而作为青郡中数得上号的大家,李家,当然更有着自己的规矩,夜里严禁下人走动,若是一个不留神随意走动,被护院当做贼给逮起来,少不得要吃上一顿打的。

可凡事总有例外,有些规矩,天生不过是用来束缚底下人,当你的起点从生下来那一刻,便超过绝大多数人一辈子的终点之时,再多的条条框框,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投胎,真他娘的是个技术活。

明月清风下,夜色如一副涂抹均匀拉开的大幕,李家兄弟对月浅酌,护院们默契的在外值守,距离把握恰到好处,既消失于其视线处不会让外人叨扰,也可确保如有吩咐,能在第一时间出现。

没这点眼力见,每个月那老多银子岂不是白拿了。

李家重尊卑,即便李凤言在外表现得再嚣张跋扈,纨绔不堪,在家里,对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血缘兄长,仍操持着足够的尊敬。

所以李凤言在为自己兄长斟了一杯酒后,这才低声问道:听说,齐三叛出我们李家门庭,投了苏家。”

“嗯,没错。”李羡言点了点头,而后眼中有莫名笑意,“说是有人要在十八监狱要了他的命,真是奇哉怪也,我现在倒是开始好奇,到底是谁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在我,扣在李家的头上。”

“难道不是大哥?”李凤言并没有把后面话说完,但其中意味,尽在不言中。

李羡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小巧的青瓷酒杯,看着眼前人,轻声笑道:“难道凤言你也认为是我做的?先不说把手伸进十八监狱中是何等艰难,就算是我找的人,也会有千百种更好方法,而不是选一种最蠢笨的让其窒息而死。”

“如今他死里逃生,反让众人目光全都聚集在李家,聚集在我身上,就如油灯下的蚂蚁,一举一动全在别人视线之中。表面上那些对我们或友好,或恭敬的世家,他们背地里对此事抱有的想法,又岂是那么能轻易琢磨出的。”

李凤言更加不解道:“难道除了大哥,还有别人在幕后动手脚,亦或是推波助澜?”

李羡言眼神平静,让人看不出到底心里想些什么,只是轻轻抚摸着桌上酒杯的细小花纹,“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既然敢在背后动手,就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凤言,你说是吗?”

“那是当然,凭大哥的本事,揪出藏在幕后的黑手,不过是时间问题。”李凤言点头说道。

“那么齐三儿?”

李羡言轻声说道:“先让他在苏家苟活几天,要知道,进了李家的门,想要退出去,总是得留下些什么的。”

…………

鹿山分营,现在是晚上开饭的时候。对于累了一天饥肠辘辘的这帮人来说,没什么比热气腾腾的米饭和大锅炖肉,更让他们来得兴奋的。

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所以早顾不上什么吃相,手快有手慢无,战场上可没有等你吃过饭再同你摆开阵势的道理,开饭之时也是最容易被袭扰偷袭的时候,所以保证在不噎着的情况下快速吃完一大碗饭,是每个新兵的必修科目。

只是,众人眼中的苏头儿今天这个吃相,实在太过狰狞了些。

“徐哥,苏头儿这是吃了差不多五个人的份了吧,难道他的胃是铁打的?”二虎在不远处,看着苏青黄埋头的狰狞吃相简直看呆了,偷偷对身旁的徐老六说道。

徐老六叹了一口气道:“你懂什么,苏头儿这是受了刺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不仅要和主营的那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比上一场,苏头儿更要给何杨那家伙争口气,好好教训下主营那个姓段的。”

二虎这时也点头附和道:“虽然我平日跟何杨不太对路,但是他们主营这次明目张胆的欺负到咱们头顶上,实在是过分了些,到时候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们。”

徐老六把剩下的饭菜赶紧全扒拉进嘴里,“行了,快吃饭,夜里还有加练,赶紧把阵势练好,到时候让他们好好瞧瞧,咱们分营绝不是吃干饭的。”

这事,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因为之前约定好了两个营比试的事宜,所以主营那边的长官之一,也就是和沈练不对付的那一位亲自过来递交文书,可以看出对方是很重视这事的。

也许是想着比试前先立个威势,那位气元四境的段无涯竟然大刺刺的骑着高头大马要直入辕门,这对于分营来说,已经无异于当面甩你一个耳光的侮辱。所以当天当差的何杨自要让其下马,莫说不过是个总营的长官,就是郡里大人来此,也要遵守军营的规矩。

就这样,一个气元四境的武修,一个普通步卒,都是进了军营,谁还没有二两的火爆脾气,所以几句话的言语过火,两人就爆发了冲突。

既然你段无涯不肯下马,那么我何杨是绝不能让你前行一步,再加上有几分小聪明,从小见过村子里有帮军队养马的,眼看着当时那汉子驭马的粗浅本事。几声口哨,加上手里长刀刀背的拍打,硬是让这匹军马撂了蹶子,好在段无涯身手敏捷,迅速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但那马却实实在在的发了狂,最后还是他用力一掌才让这畜生平静下来。

何洋得了便宜,加上早看不惯他们仗着主营的身份每日吆五喝六的,所以阴阳怪气的说道:“段长官,你们主营连马都认不清主子,到了战场上,怕不是分不清敌我直接投了北越蛮夷。”

“你找死。”段无涯大怒道,既然眼前这个大头兵让自己在一同来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那么教训教训他,总是不为过的。

所以一时的怒火支配下,脾气爆裂的段无涯朝着何杨就是一鞭子,当然这一下是有控制力道的,如果何杨能站在原地不躲闪,顶多是受个皮肉伤,涂上白药两三天就可以痊愈。但是段无涯怎么都没有料想到,在他眼中孱弱如蝼蚁的何杨,竟然侧过身子,然后眼前银光乍泄,何洋已是反手一刀还了回去。

被一个大头兵,还是入伍才几个月的新兵挑衅至此,段无涯怎能咽下这口气。手腕微转,使个巧劲,那鞭子灵活的宛若一条长蛇,直接缠上何杨胳膊束缚住他不说,抬脚间,又一脚结实的踹中他的胸脯。

气元四境的一脚,何洋不过是在普通士兵中身手排的上号的,怎能经受的住,所以当下胸中一口闷气郁结,好在他没有强压,而是跪坐地上,直接一口鲜血吐出,才不至于受更严重的内伤。

段无涯居高临下,看着捂着胸口嘴角还有血迹的蝼青年,嘴角更是不屑,问道:“你可服气?”

“老子不服。”何杨咬牙说道。

“服不服。”段无涯狞笑道,又是一脚,没有用炁,但足以让伤上加伤的何杨痛的龇牙咧嘴。

“老子就是不服。”何洋强忍疼痛,声音更大。

“快放开何哥。”旁边一同站岗的刚才的确慌了神,好歹终于反应过来,手里顶着长矛上前一步威胁道。

段无涯放声大笑道:“好一个分营,一个两个都敢跟老子舞刀弄枪的,今天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以后还不都翻了天。”

气元四境的段无涯,早年曾因为急于求进而肝经受损淤堵,所以一但生出火气来,定要狠狠发泄一通。

说着,段无涯一拳挥出,因为此时盛怒,力道把控上面失了分寸,速度之快,在空气中形成了音爆之声,气势惊人。如果这一拳何杨真的躲不过去,伤筋动骨修养百天在所难免。

“小心。”与他一同的士兵大声提醒道,奈何不是武修,根本无法帮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拳头离着何杨越来越近。

正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何杨身前,忽有长刀破空,带起实质般的风压,隔着一臂距离,但刀风刮在段无涯脸上,让其感到皮肤针扎一般的刺痛。

“我鹿山分营的人,也是阿猫阿狗配教训的?”苏青黄把何杨挡在身后,直面段无涯,面色肃然,护犊子的说道。

星眼之中。

姓名:段无涯

实力:淬体四境(比较危险)

实力评级:e

一击不成,段无涯赤红的双眼终于平复了些,喘着粗气问道:“你是谁?”

“苏青黄。”

“你就是苏青黄?”段无涯抬着眼皮问道,看着眼前身子有些单薄的青年,然后似乎觉着在这动手有些理亏,当下也不等回答,直接将手中文书扔了过去。

“这是半月后主营同你们分营较量的文书,事关日后前程,总要立出字据,你可莫要同个娘们一样不敢接。”言罢,不仅段无涯,连身后同他一路的四人都是一同大笑出声。

瞧着半空中借着风力飘飘然的文书,苏青黄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一口咬破食指,虚空中轻点,淡黄色的文书上,已经有了血红颜色的苏青黄三个大字。

“今天这梁子,我们分营记着了。半个月后,必将连本带利,全部讨还。”

苏青黄声音并不算大,却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天生的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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