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有雾气升腾,天色开始蒙蒙亮了起来,夜空里繁星隐退,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见着山里的第一缕朝阳。

远处林中,忽有稀疏声起,惊起山鸟几只,似有东西在林中急速蹿行,听声音,它的速度极快,山中林立的参天古木没有挡其分毫,能在山里有这种速度的,莫不是豹子之流。

隋山后山的一棵老槐树上,几只黄鹂正在互相梳理着羽毛,一副恩恩爱爱景象,正甜蜜间,忽的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因速度太快,一闪而逝,几个小家伙也没有在意。

但下一刻,不知从哪落下的血迹沾在它们的羽毛上,紧接着后面有嘈杂的追赶声音,黄鹂再也经受不住,扑闪着翅膀朝高空飞去。从上头往下看去,只见前面一个黑点在密林中闪掠,后面有长长的队伍在追逐。

而这队伍又分三部分,最前头有一人,中间两人,最后面稀稀拉拉跟随的,已经算是掉队了。

可它一只鸟哪里看得懂其中意味,也就不管不顾,振翅高飞。

从一处枝头蹿到另一处枝头,顺便躲过后方从视野死角处射来的羽箭,苏青黄在所经过的树上洒下一溜的血迹,身后王德儿阴魂不散,鼻子比狗还灵敏一路闻着味过来,两人一追一逃,跑了不知有多久。

苏青黄并不认识路,但记得囚龙涧的大致方位,所以一路上虽绕了不少的弯路,大致方向还是对的。

世人皆说囚龙涧会让武修无法行,苏青黄不知是真是假,但也委实没别的地方可逃,起码去了那里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身后追赶的王德儿明显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追赶的脚步愈发急切,有几次与苏青黄不过几步之遥,若不是借着化龙的那点余力,他现在绝难逃脱。

但身子上的疲乏之感已经越来越入骨,苏青黄的脚步开始慢下来。系统中显示还有半刻钟便要从这种状态中退出来,到时候会有十二个时辰的虚弱期,他的实力会在此期间降到一星左右,相当于武修中的淬体境。

“小心。”识海中,有声音大声喝道。

苏青黄昏昏沉沉的脑子一阵清凉,当下心头一紧,双腿在树干上猛得借力,得亏这棵树的枝干够粗,能经受得住力道而不折断。

提起全身所剩不多的灵气,苏青黄向前猛蹿出去一大段距离,避开从后方袭来如刀般的柳叶。

前面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绿色,而是多了一条自然形成的明显分界线。

线的这一侧,林中古木生得茂盛,生机盎然。但是另一端,不说寸草不生,起码连一人高的小树也见不到一棵,地上是大堆大堆的枯草,看着像被什么东西活活掠夺走了生机,一片萧索之相。

离着那条线不过十数丈,苏青黄突然面色一变,他的化龙状态被强行取消。并非因为时间到了,而是体内的灵气被什么东西明显的压制住,在经脉中流动的异常缓慢。

本就是强弩之末外加失血过多,如今灵气都无法动用,苏青黄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好在他胸中含着一口气,强行提起身子,听得王德儿在身后的脚步声,心下一横,大踏步跨过了那条线。

王德儿这时从林中钻了出来,挂着一身的杂草叶子,身上气息起伏不定,看来硬吃了最后一招,他同样不好受。可惜苏青黄境界始终太低,要不然进度再往前一步,达到百分之**十,同他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见王德儿踌躇不前,明显对此地有所忌惮,苏青黄张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跟狗一样追了小爷一宿,怎么样,接着追啊。”

王德儿看了他一眼,目光阴沉,并不受这激将法。此子诡计多端,小心着了他的道,还是等身后

人赶过来再一起擒住他不迟。

其实还有一点,王德儿把它埋在心底没有说出。真进了囚龙涧的地界,不能行,他并没有把握能赢下那个看起来不过气动境的青年,即便他如今伤痕累累。

苏青黄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坐在地上想着总算能喘口气。但随着后边的队伍开始慢慢到位,他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此地无遮无拦,正是弓箭发挥的绝佳场地,所以对面很快箭上弓弦,他们缩在线后就跟射兔子一样,朝着苏青黄开始第一轮齐射。

耳边一声又一声的羽箭呼啸声音划过,苏青黄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躲闪,勉强躲过,但一轮过后又马上接上第二轮,还有第三轮,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被射成个刺猬不可。

“彭”

一轮箭雨中,有一支声音格外的刺耳,苏青黄这时候焦头烂额,哪有力气顾得上分辨,所以不察之间不幸中箭。

强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整个手臂被刺穿,让他差点连枪都握不住。

刚才那一支正是王德儿射过来的,眼看着苏青黄快支撑不住,他也不着急,就这么一箭又一箭的磨着,脸上笑意愈发阴厉。只见这死太监同时从后面接过三支羽箭拉弓,三支箭正好呈品字形,将苏青黄上下左右能躲闪得位置全部封锁住。

可以说,如果苏青黄再不做点什么,还是同先前一样躲闪,他在这一箭下必死无疑。

传说中的囚龙涧就在身后十几步之遥,在这里能清楚感受到涧口的狂风肆虐,看着前方利箭,苏青黄面色冰冷,脚下生力,朝着后头爆射出去。

这一下,不仅躲过了正面而来的三箭,更把自己整个人扔向了囚龙涧。

王德儿见此终于面上颜色大变,大喊道:“拦住他。”

但就是他本人也离着苏青黄还有一段距离,其他人又哪能拦得下。

苏青黄面无表情,在落入囚龙涧的最后一刻,冷冷的望了王德儿一样,那眼神,就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一个冰凉的死人。

……

苏家院内,时候尚早,所以除了门房打更的,其余人正于床上梦周公。

轮班的小厮正哈欠连天的傻坐着,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由远至近。开始还不在意,以为是往别人家的,但很快就在苏家的大门处停下,刺耳的门上铜环撞击声音响起。

小厮也是脑瓜子伶俐的,知道敢骑着高头大马这时候上门,绝对不是普通人,所以赶紧驱散困意上前开门。

“几位,是军爷?”见着门外个个一身精悍,身着刀枪盔甲,小厮试探的问道。

其中领头之人看着眼前小厮,低声问道:“这里,是苏家吧?”

小厮点点头,“没错,我们家少爷叫苏青黄,好像也是在军营里面的,叫,叫。”

“鹿山营。””没错,鹿山营。”小厮一拍脑袋,然后问道:“您几位来这里是?”

“麻烦通禀一声,就说鹿山营众军士,想要求见吴木心姑娘一面。”

“好嘞。”

小厮勤快的把他们领到会客厅,然后去后面通知吴木心。

吴姑娘很快的收拾齐整出来,白衣无双一人当先,只是不知为何,佳人面上有着凝重霜色。

小厮讪讪的跟在后头,觉着今日姑娘跟平日里很不一样,难道是打扰了安睡的缘故?

接下来的谈话当然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够听得的,所以恭敬的站在门外,想着万一里面有什么吩咐能够第一时间听见。

也不知里面说了什么,反正是小厮靠在墙根昏昏欲睡的时候

,屋内一声巨响,响彻整个李家,声音之大,让不知情的其余人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还以为是家里的房子倒了,纷纷推门出来查看。

但只有在外面的小厮看得清楚,就在刚才,之前那个站在队伍最前面还同自己说话的军爷,在巨响的瞬间,如同断线纸鸢般从屋中飞了出来,上好的黄杉木门被生生撞坏了不说,更是在院中的青石台上直拖行了十数丈才停下。

“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状,想要上前搀扶,可那位军爷在吐了一口血摇摇晃晃的起身后,把手一伸拒绝了他的靠近,然后半跪在地上,不仅是他,其余几人同样来到院中一同半跪。

然后小家伙第一次见到了,自家姑娘于屋中缓缓而出,远山带雾的眉头轻轻的动了动,闭眼几个呼吸又睁眼,甚至抬头望天,却仍止不住睫毛上挂着的滴答雨帘。

吴木心莲步轻移的上前,看着地上跪着的沈练与段无涯,红着眼睛,轻声呢喃道:“为什么不是你们,为什么留下的不是你们?”

无人能回答,院中整十个汉子,齐刷刷的低着头,谁也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眼前这位让青郡所有男人尽低眉的绝色女子。她的话语依旧温如静水流深,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子,刀刀在他们的心里割肉。

沈练红着眼睛,终于抬头,声音沙哑的说道:“鹿山营拢共千人已经集结待命,等我们回去,便会立刻开拔至隋山。”片刻的沉默,然后喉结动了动,说道:“等回来之后,再来此领罪,姑娘心中纵有天大的怨气,我们几人都一力承担。”

“滚。”吴木心到最后,只是吐出了这么一个字,而后坐于石椅上,闭目不语。

“告辞。”沈练等人拱手一拜,默默起身,又默默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小厮只是诧异的看着,但隐隐间,他总觉着家里定是发生大事了,或许,还同少爷有关。

因为先前听到了响动,家里其他人全想进来看个究竟,却是得了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温老不停的抓着下巴上那两把胡子,薅下了不知多少根,对着眼前自己从村子里带出来的孩子焦急问道:“木心她怎么样了,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小虎子你倒是说话啊。”

小虎子挠着头,说道:“温爷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当时姑娘和他们都在屋子里说话,我哪里能够偷听。”

“哎。”温老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担心的说道:“不行,我得进去,得问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不然,非把我这一把老骨头憋死不可。”

“温爷爷您不能进。”虎子张开双臂拦道,“姑娘说了,没有她的准许,谁都不许进去。”

温老头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你个兔崽子还反了你,敢拦你温爷爷,告诉你,要是木心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抽烂你的屁股不可。”

说着,一把将虎子扒拉开,推开大门。

“木心丫头,木心。”温老在院中大声的喊道,只是根本无人应答。

“虎子,人呢?”

“明明刚才在凳子那里坐着呢。”小虎子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指着凳子那里说道,只是再抬眼看去,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木心姐姐呢?”虎子上前看着凳子,纳闷的问道,顺手摸了一把凳子。

上面,还有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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