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要来一碗汤吗?刚出锅的,可还热乎着呢。”
……
那是一道沙哑无比的嗓音,是一女子的声音。此刻它于桥对面中的灰蒙雾霭之中响起,回荡着,重复着。而在白夜听来,却是从中体会到了种古老的沧桑感觉。
而在他的记忆中,他记得他在地狱时也同样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讲过同刚才同样的话,问他需不需要喝上一碗热汤。
不过那一次,他同那个在一道桥前煮汤的女人并没有太多交集。他记得当时同他说话的人是一个老妇人,只不过她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于现在他所听到的这样的。
“看来不是她,这里也不是真正的地狱。”
“只是……这里不是地狱,这里又到底是什么地方呢?而酥酥居然也还说这里是最美好的地方……真是让人头疼。”
…………
面对那不断响起的问候声,白夜面不改色,冷静无比。这一刻他就这么站在这残破的青石桥之上,牵着白酥酥的手,抬起头向着前方的雾霭看了过去,一直凝视着。
现在他心里还是很犹豫的,他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过去,一探究竟,看看那声音的主人的真容……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过去,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对面到底是谁。
“爹爹,我们走。”
白夜才不过稍微这么一愣神而已,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就惊讶的发现他居然被自家这小妮子直接拉着手,就这么朝着前面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这不禁让白夜十分惊奇,尤其是发现自己想要停止步伐挣脱酥酥的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力量去施以动作……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无力感,在白夜的感觉中,这就好像是、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无形之中将他的力量镇压、压制,让他在面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时候不能发挥出一丝一毫属于他的力量。
这就是说,他之所以挣脱不开,不是因为他的力量不够强大,也不是因为酥酥的力气很大什么的。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一种奇异的规则存在,它就好像是一种法则一样,它规定了,酥酥在这里就是绝对的主宰,是可以压制一切的存在。
所以想要反对她的话,白夜这个算得上是亲爹的存在不行,别人就更不行了……当然,就目前来看的话,这也不过还仅仅是白夜的一个猜想而已。
不过既然酥酥都已经拉着他向前走了,他也就不需要拒绝了。有这样一个发现是一回事儿,而探秘桥的那边也可以算是一个问题了。
灰蒙一片的雾霭中,白夜牵着白酥酥,一步步地行走在这座算不得太长的拱桥之上,而在那样的寂静中,也不过是只能听见他们父女二人的脚步声罢了。
“年轻人,要来一碗汤吗?刚出锅的,可还热乎着呢。”
……
停滞在一张木桌之前,白夜卷起了自己残破的衣服袖子,用它为白酥酥轻轻地擦拭着那木头板凳上的灰尘。
面对那神秘女子的又一次问候,白夜的反应不同于寻常人,他并没有着急作答,而是认真地用自己的破袖子擦拭着那长条的木头板凳,表现得就好像根本听不见那女子声音一样。
至于那女子的模样穿着,他却是只一眼就记得十分清楚。她身着一袭长裙,那长裙谈不上多么华贵,多么具有美感,甚至还有几个补的恰到好处的补丁。
可就算如此,那通体暗红的色泽,简直如同血液干涸一样,再搭配上她周围的灰蒙雾霭,总是能够给人一种莫名恐怖的感觉。
而她的妆容则是简单的很,没有过多的粉饰,也没有多么华美雍容的样子。她只是将自己的头发简单的束起,然后任由其余的三千青丝随意垂落,缓缓颤动。
可就算此女没有怎么打扮过,她也是可以属于那种天生丽质的类型的存在。仅仅是几个简单的用汤勺在锅里搅动的动作,她都可以将自身那种独有的懒散美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她的这副样子,却是让白夜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只因他曾经于桥边见过的煮汤人是一个老妇人,所以白夜通过种种细节也算是知道了,眼前他所见者,非他想见者。
“这位姑娘,容我冒昧一问,不知您这锅里熬着的到底是汤呢?”
“老身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熬汤熬了有多久了,也记不清这汤的名字了。但是它的味道的确鲜美,是老身的拿手之作,年轻人,要不要品尝一下呢?”
白夜的话音落下不久,那女子就腾出手从灶台上取了一只陶碗,她手腕轻动,汤勺纷飞了几下,在半空中留下些许多的残影,而后就这么将一碗米白色的汤汁呈现在白夜面前。
白夜抬起头,却见她已经将手中的汤勺放下,正将双手垂落,淡定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一副服务态度极好的样子。
“不知您可知这路是什么路,可有什么名字……这桥又是什么桥,也是可否有什么名字呢?”
白夜放下了手中的陶碗,他大大咧咧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丝毫没有什么礼貌可言。而还不待那女子作答,白夜却是再一次开口,继续开始说话了。
“对了,劳烦您一下,请为我家这小家伙也增添一双碗筷。这汤的确不错,不过已经不需要再来些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老身自己也不知道这路叫什么名字。不过也许老身曾经记得罢,现在的话,怕是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女子张口,又是充满沧桑感的沙哑声音响起。只是她一边说着,已然是将一双筷子和一个陶碗放在了白酥酥面前,她微笑地看着白酥酥大快朵颐,随即也不忘继续为白夜讲解。
“至于这座桥,老身亦是已经忘却。不过这桥上倒是有字,老身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座桥的名字了。”
“名字……”
听了这个女人的话,白夜倒是沉默了,他转过头,努力地睁着眼睛,想要看过那片雾霭,想要透过它的阻隔,再看一眼那已经被它完全遮掩的青石桥。
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无法堪破这雾霭的阻隔,再看一眼那座青石桥。所以他也只能回过头,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不过就是想要看一眼而已嘛,看在你是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顾客,老身还是可以帮你一下的。”
说罢,白夜就看到那女子伸出手来,朝着远处的雾霭挥了挥。她的动作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确,就好像是在说让这些雾霭让路一样,而白夜看到的,也很简单。
他所看到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之前任由他如何暗中努力,使尽手段想要堪破的雾霭,在这女子的手势指引之下,默默地散开了。
“时间的确过去了很久,那么您可还记得您的名字呢?”
“当然不记得了,时间啊,过去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我自己叫什么了。只是以前啊,我记得一开始还曾常常有人来我这里。”
“我记得他们那些人啊话不多,但是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我熬的汤……只是开始的时候人还挺多的,但是到现在的话,已经基本没有了。”
“那您这里是许久都未曾有人来过吗?”
“是的,很久了……很久了,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这世间久到我自己都忘记我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不过以前,还有人叫过我什么孟大美女之类的话。”
…………
“呃……”
话及此处,白夜不禁沉默。这女子说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禁又有些猜想了,当初的那个女人,虽是一个老妇人,可也是姓孟的。
两者的职业同为煮汤熬汁,又都摆摊于桥前……而这里的一切,也都大多与那个他曾如果的地方相像。
一时间纵是白夜,都忍不住有些发懵的感觉。现在他有点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透眼前的一切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爹爹,这里很简单啊,就是酥酥看来最美好的地方啊。你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的呢,真是好奇怪啊。”
“额……”
实在想不出一个通透,白夜没有忍住,索性喃喃自语,以这种方式抒发内心的疑惑。但是白酥酥的一番话,却是让他忍不住有些无言。
虽说在他看来孩子就是孩子,有些话不能太当真,但是当白酥酥指尖泛起一丝深蓝色的光华之后,他就突然开始觉得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起来了。
“这是……”
此时此刻,随着白酥酥放下手中的碗筷以手指挥舞,带动指尖蓝芒划动,不止是白夜,就连那自称孟姓的女子都是有些发愣的感觉了。
然而白酥酥这边,却是于不慌不忙之中施展了一番大手段,让白夜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是心服口服。
在这里拨云散雾的难度在白夜看来,那早就已经不亚于让他现在就找一个洪荒纪元遗留下来的人物去狠狠地干上一架了。但是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他的女儿,凭借着她的一指蓝芒,做到了。
谈笑间伸手探云,弹指间云消雾散……
而白夜,亦是在云消雾散的那一刻于清澈的河水之中凭借突然乍现的漫天星辰洒下的光芒看到了一抹水中的倒影,那是两个大字——奈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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