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兰院烛光明亮,卢开音刚打发了一儿一女去睡觉,这时见着丈夫没去侍妾菱儿房里反倒来了她的正房,她欢喜却并不意外。

双絮随着进房,悄悄给了她一个眼色,她就知道菱姨娘的娘家兄弟的事按她的安排传进程飞鹏耳朵里了。

她娘家兄弟在外面办差捅出了大篓子。

她含笑起身迎了过去。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家里的下人你也应该管管了,竟敢和外面的铺子勾结起来用假画换了我的真画!这都半年了我半点风声也不知道!”

“毕竟是……”

“别管他是谁的兄弟,还能越得过你?父亲身边的几个姨娘在母亲面前什么样子,你没看到?哪有你这样的软性子叫侍妾挟制住了?我还在呢——!”

他高声怒骂了一句,声音大得足够传到厢房侍妾的耳朵里。

一时间没有人敢出声,唯有她笑着应了,说起叫菱姨娘回娘家住上半年,两个兄弟的差事也免了,她老子娘都是侯夫人房里老人,她明天去和母亲说一声都让他们养老了。

房里的丫头们都低了头,知道菱姨娘一家子都翻不了身了。

她早抓着把柄只为了一击而中。

他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说起了别的事,却让她意外。

“还有你那个妹妹,这回过来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进了内间换了衣裳,挥手让丫头们退下,

“你不是说让她嫁给傅九?怎么我听说,她来明州城之前就找了人去京城里花钱,上了宫里选妃的名册?”

就算是四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吓了一跳。她脸色都变了。

“宫里选妃?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卢开音断然摇头,揭了盅子,捧了一直准备着的杏子露转递给丈夫,

“一则她是商家女,没这个资格,二则,就算是花钱疏通了关系。她难道会看上太上皇他老人家?那可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这回选妃不是为太上皇选吗?否则哪时轮得上普通人家的女子?”

虽然是实话却有些不敬,程飞鹏仍然皱眉,她笑着哄丈夫,

“我妹妹只爱美男子,就像我一样。”

他愕然后掌不住得意笑了起来,搂着妻子,在她手上喝了几口杏仁露,才笑道:

“果真是如此?难怪当初一见到我你就呆住了……”

她啐着丈夫不害躁,却也顺利地留下了他。

夫妻一起歇下说些当初成婚之前的往事,程飞鹏对她早是有情,在父母眼皮子下却不敢私相授受,强忍着情意一直等到家里父母作主。

那真是欣喜若狂。

“那时你新婚时还对我哭,说要是能找到妹妹就要一起嫁给我……”

她心中一骇。

没料到他还记得这样几句话,倦极睡去前,他还似真似假地安慰了几句,

“……我也打听了,你那妹妹在生意经营上很是有几分手段,她要是不愿意嫁傅九,你何必操这个心。我马上就要做世子了,你就是世子夫人……”

在他睡去后她神色渐冷,许久无眠。

程飞鹏以为她提起姐妹一起嫁给他是她为了补偿妹妹,却没想过是她要捉到他的心。

他以为现在做世子的机会是从天上接下来的。

他却不知道,为了让平宁侯世子他的大哥程青云和纪侍郎一起去敌国出使,她耗了多少心血。

如此才让程青云牵连进通敌大案中,丢了世子之位又不伤侯府的根本。

就像他以为他们的亲事是父母作主。

但她却知道,她是花了多少心思多少苦功夫才得到这个侯府嫡次子正妻的位置。

更不要提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

她要把这些人控制在手心里,才敢放心。

想了一夜后,她清晨侍候程飞鹏起身时,先叫人去帐房拿了一笔钱叫人去外面买他昨天想要没能买的那副画,果然他高兴了起来,她毫无异色地笑道:

“相公。我今日去接妹妹来府里玩。和她说说话。你看如何?”

“正该如此。”

程飞鹏满意点头,心情极好地笑着看她,“别多想,我可没提起要纳她为妾。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以前都是你在说什么岳母大人当初丢下了她都是为了你这般的话。依我看,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如此自责。”

她勉强笑着,她却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真打这个主意。

好在他只要有钱能风花雪月就一切随她的意,临走前又说了几句,也算是让她安了心。

“你要是想让你妹妹嫁到傅府里做正妻,有空去和父亲身边的汪姨娘说两句话。她毕竟是五妹的生母。然后找个机会带你妹妹进宫去拜见通义郡夫人。给她些脸面。我母亲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的。”

她松了口气,笑着答应了送了他出门。

看着他走过杏花门去向河房飘然洒逸的身影,也叹了口气。

“夫人?”

心腹侍婢双絮悄声问着,“怎么了?”

“不用送贴子去郑家别院了,最近也不要请妹妹过来,我——”

她还没有说清,院子外面就有了动静,十几只雀儿飞起了半天高,正兰院子里的丫头出去一问,原来是侯府大房那面的丫头芸春过来请安和传话。

“和四少夫人说,我们大少夫人起不得床了。正叫人去外面请大夫。侯夫人拿了主意请四少夫人过去主持内务。以后这府里的家事就要四少夫人辛苦了。”

这话传入耳中,她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大喜,虽然早有准备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昨夜和丈夫的私语时,这也是早知道的。

“世子现在还在狱里?”

她昨夜问丈夫,程飞鹏睡得迷糊,

“……还出不来。大嫂看着也快要病了……父母亲都急得不行。外面的人情都用尽了。听说要不是咱们家的五妹如今在宫里封了郡夫人,世子就和纪侍郎一样论通敌罪了。早知道……当初何必去争这个出使的差事……”

他想做世子,但他又懒得去争。

双絮谢了芸春,强忍喜意回到房里。

她已经进了内室,现在世子夫人终于病倒,她换了衣裳,先准备去大嫂子房里探病,又咐咐道:

“打发人去看看汪姨娘。我忙完家事就去看她。”

傅家这亲事势在必行。

赶紧把郑归音嫁出去和傅家扯上关系,才能让侯爷侯夫人满意,也能叫程飞鹏死了这个纳妾得家产的心。

平宁侯府广大,她的车在府中行走,还在费神思量着郑归音是不满意傅九公子没有爵位,生父不在没有真正的家势,还是仅是厌恶纪鸾玉这个送信人?

车没到大房的正梅院,车外面就有人禀告了:

“四少夫人,许家差了两个管事婆子过来了。”

“怎么就这样平白上门了,非亲非故的,我们家可不是外头的商家。叫她们回去。”

她靠坐在车里,秀眉轻颦厌恶着,

“这不是让人说闲话吗?许家到底是没根底,少了一个纪妹妹就这样没头苍蝇似的。”

隔着重重府墙,郑归音和长姐卢开音只有二里不到的路。

她今天依约而来,坐船在午前到了平宁侯府的附近,傅映风高踞马背的身影就在岸上柳条间。

他早到了?

但她莫名就觉得,马背上的傅九公子像是颇为冷淡。

他是在生谁的气?

她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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