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归音一出墨梅院,还没遇上傅映风,就正看到了赵若愚。蓝天流云下,他站在钱园南

面的云涛石林假山顶四柱亭中,烟灰色的大袖飘飘若仙,同色的顶巾发带镶着顶玉,随风飞扬间闪烁莹光。果然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那位是……”

同行的还有五梅轩的选女们,其中果然有认得赵若愚这鼎鼎大名的才子,红着脸悄悄说着他的来历,又吃惊亭中还有另外一位才俊人物。

“另一位难道是秀王世孙?”

连郑归音都不禁多看了几眼。远远的却看不清,但立时就有人说了:

“不是,那不是世孙,是秀王府的长史祝大人。”

梅枝横斜遮挡她的视线,只看到得祝长史修身玉立,竟然只比赵若愚稍逊一筹的模样,他一身青紫色的官服,一看就是宗亲府里的官员。个子不高也不矮,站在四柱飞檐漆红亭中,同样人材出众。

但眼下这两位才俊陪着说笑的,竟然不是秀王世孙,赫然是传闻中秀王世孙爱慕的美人,她坐在亭中的身影被郑归音一眼看着,暗忖着那怕不就是傅映风的旧情人侬秋声?

“皇上的亲侄儿居然让了傅九公子人出风头……”

梅林中,众人挑枝分影远望那山顶亭台,郑大公子走在她身边,低笑着说了一句。她点点头,倒是没在意秀王世孙身为太上皇的采花使迟迟不到。

“他这是礼让了皇帝的采花使傅映风吧?虽然是明年的事,还是让他先为皇帝选一回……”她笑着,得到了郑大公子的附合低笑:“到底是皇帝的亲侄儿就是贴心。秀王府在京城里,可是从不显山露水。早听说世孙爱慕侬秋声,但我在临安这几年,还只在明州城看着他这样讨好殷勤。”

“那是皇帝的本家。自然不同。谁又敢小看他们家?”

“那也未必。你是没在京城里长呆过,不知道那些府里糊涂公子哥眼里还有谁——”

郑大公子眼尖,瞅着了斜风细雨楼里也有一行人出来了,连忙丢给她一个眼色让她和各院娘子们在后面呆着,他快步让前和五梅轩的老爷公子们一起迎了过去。她正好调转眼光一直瞅着假山顶上的赵若愚。

她看到他,也就想起了袖袋里贴身藏着的那半块青玉。还有他说过的话。“你好好想想,想想我,想想你,想想我们……”她其实不需要想。隔着珍珠白色的帽纱,她看着天空渐渐地出了神。天空里只有傅映风对她的笑,对她的恼,甚至他为了侬秋声做贼心虚的模样,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上散宴了,我来寻你说话。”

傅映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吃了一惊,一扭头就看到了他的真人俊脸迟在眼前。原来,也不知哪家的老爷寻了个不着调的借口,非请自己的女儿上前给采花使大人施礼。其他几家岂能落在人后,抓着这个机会闹哄哄把选女们让出来,让她们施礼。

众女都戴着帽纱,粉绿蓝紫,娇柔无比,拜见时也不算失礼。

“……娘子们多礼了。”

傅映风在钱园里被惊吓过几回后就习惯了,镇定站着没动,这时就感慨:

这样的内差还是官里的宦官们办得更顺手,或者是赵一明他祖父寿安伯身为大宗正,来办这样的差,也算是容易。别说他,连秀王世孙这年轻公子突然遇上这莺燕乱飞的局面,都不容易撑得住场面。

“谁叫宫里的汪公公坏事了呢?被牵连的大档们一连杀了七个,官家下了严旨,宫里的宦官连字都不许识。叫他们怎么出来好好办差?一个阉人乱政的名头就压下去了!听说太上皇都说了,绝不许宦官识字!不要在宫里再弄出个奸宦童贯,像徽宗皇帝一样丢了北边的江山。还说要记着唐末时宦官废立皇帝的事!这不,我祖父年纪大了。秀王世孙就只有顶上了。”

赵一明的消息格外灵通。这是前些日子聚宴时向他说起过的。“官家要为德寿宫补选一轮选女,听说太和宫明年也一定要选的。”

他当时一听就知道机会来了,连夜就写信去京城谋了这个太和宫差使。

“傅大人。”

五梅轩的选女和众人同时施礼。丁良愁着怎么把藏着的藤蓝子送给郑二娘子。傅映风却是趁这乱哄哄的机会,居然找着机会悄悄和郑归音说了一句话。

“晚上见面……我们再说话。”

也就只有时间说了几个字,她就被大老爷们护着的选女群挤到了一边,郑锦文光顾着在一边笑,她瞧着傅映风这美女环绕的场景,她那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傅映风心中苦笑。好在丁良顺利办好了差事。

“送的是什么?”

分开后,郑归音独自去女席上,转头瞧着逢紫的手里那物什是只小花蓝子。她以为又是按明州城的风俗约着踏青时送给姑娘的花儿果儿。

“姑娘,分量看着有点重?”

逢紫掂量着,不知藏了什么。前面开路的婆子们却难免指点了起来:“好地方——”

钱园里临湖摆宴就是风雅。沿湖的乌木宽轩,左畔是柳荫右畔是湖水,曲折相连,伸向了湖面,入轩的乌柱上雕刻着西湖浣纱女的越人传说。名叫浣纱廊,又名赵女廊。

此廊是钱园有名的一景

长有三里余,如同游春的廊道,宽亦足以摆上三百流水宴。廊道的尽头就是清风楼。

踏进廊道,坐在了女客席面上。郑归音来得早,竟然是第一个。不提别人,方才和她一起出来的那几户人家,因为带着的女儿是选女,为了巴结路上“偶然”的傅映风,有父有兄的都带着女儿“顺路”和他一起绕道先向清风楼去了。

独有郑锦文慢吞吞地一个人跟着,还打发她赶紧走,奚落道:

“那边是男客们摆春宴的地方。你去干什么?咱们家别说是去德寿宫,就算是去太和宫也不用巴结他!”

“……难不成女客们都去了清风楼?”

她自嘲一笑,便叫逢紫呈上他送来的花蓝。花蓝里放着的是粉红色的月季花,娇艳欲滴,花上又压了一个素木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十二格里放着的六只细颈小银瓶,又有六只油滴钧窑小圆肚瓶。

银瓶雕刻狮子、室女、巨蟹、双鱼纹等外番十二星座。钧窑瓷更是瓷光玉润,一看就是大宋珍品。她识货不由得微噫出来,“是香药。他怎么知道我——”

他怎么知道她每年都搜寻各色香药?嫣浓本来不喜欢傅老九,这时也意外,不由得嘻嘻笑着,“二娘子喜欢的。他就应该知道不是?”逢紫也不劝也不喜,只道:“范府是书香人家,范家娘子们应该也喜欢斗香玩瓷的。公子们恐怕也有这个喜好。傅九公子从小养在外祖家少不了收罗了一些异香。奴婢看,这些香外面极少,姑娘却是都有的——”

郑归音觉得逢紫说得在理,她只笑着取了一支瓷瓶,都不需要细嗅,就道:

“这种香,爹爹送我的的被抄光了。也没找回来。这盒子底下还有什么——”

收好香药盒子,她就看到了花堆里藏着的那枚同心结子。

“咦?”

她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半晌才开了口,“也亏他这样心大,叫我今天还随身带着不成?”她只是开玩笑,逢紫和嫣浓都笑了起来,“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她微愕后嗔怪着,轻啐了一口,“谁要这个?”

“姑娘,那我赶紧丢了?

嫣浓煞有其事,在她瞪眼时,又转了口风,“还是,我赶紧送回姑娘房里藏到衣箱里?绝不要叫人看到的。只让姑娘悄悄一个人看。”

“……”

郑归音恨着这丫头时候,逢紫果然还是谨慎收放劝说先送回房里去,她临去还笑。

“姑娘,傅大人心细着呢。必定是知道您来早了不会叫人看到。咱们家一看就是没成算,没想过巴结采花使大人的。姑娘你没看到他那笑脸?”

她微怔。逢紫的身影走远。嫣浓还在笑嘻嘻。她恨不得撕这丫头的嘴。

“姑娘,咱们还是不藏衣箱。我回去替姑娘把它悄悄缝在床帐子内侧的钩带上?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了。冯妈妈也发现不了。不会骂人的。”

“……只怕人家不知道我自己看中了谁?”

她叹了口气“这些事他做得再好也没来求亲不是”

嫣浓不敢再开玩笑了,小声嘀咕着。

“求亲你也不见得会答应……”

她横了丫头一眼,道:

“我不答应又怎么样?他就拿了这个借口不来求亲吗?作主的可不是我。”

婚事当然是父母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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