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天出来匆忙。要回去吗?”

丁良试探着,他摇头,沉默在窗中远眺不知在等些什么。码头上的官轿、马匹、牛车拥挤不堪,来迎接的亲朋旧友在茶摊、酒楼上等着。德寿宫选女进京城,同船到岸的明州船只不少,外道外路的更多。

但方才郑锦文一行人驰向城门时,就算是官轿也得对他们退避三舍。可谓是人人侧目。傅映风在酒楼上,现在还能听到隔壁包间里明州口音的轻声说话声:

“方才那骑白马的那是谁?”

“张宰相府的佳婿。马上要扶正的爱妾静安县夫人寇氏有两儿一女,女儿听说就要嫁给他。刚补了户部六品外流官,对了,就是爱闲园选女宴上那位弹琴的郑二娘子的长兄。她的曲谱你不是抄过来看过?”

“原来是她家。”恍然大悟的声音,落入傅映风的耳中,竟然让他不由得莞尔。他再是恼怒烦心,这时也不禁把眼光落在了郑家船上。想到如果把这件趣事和郑归音说一说,博她一笑,她必定也会开心于她的才名不薄。

如今别人不认得郑大公子,反倒先要认得她了。

“走!”他突然就忍不住,站起就下楼。丁良丢了钱在桌上,追着他出房,奇怪道:“公子,要去哪。”

“郑锦文不在,我去见见她。”他要当面问她。丁良顿时傻了眼,暗暗叫苦。这算是怎么回事?昨天半夜宫里落锁前后才得了旨从宫里出来,大清早就一肚子恼地出门来看神戏,逛酒楼。原来就是为了找机会和她说话?刚才看信时不是还气得不行吗?怎么又赶着去见她?

郑家船上,逢紫和冯婆子一合计,觉得二娘子和赵才子在前舱里说话说得太久。看着不太对劲的样子:“二娘子叫配的那香药不是差了几味吗?她和赵公子单独躲在那角落里说了这许久的话。我只怕她旧疾又犯了。这几天她时常犯病的——”

这样一商量,嫣浓便试探问着:“姑娘,要不要上茶?”

“你们都下去!”她突然出声。

帘后的冯婆和几个丫头互相看了一眼,也只有冯婆仗着老脸,问了一声:“这样不大好,姑娘有什么话,等大公子回来好好和赵公子说。不要争起来。姑娘家不好这样。”

窗边,赵若愚无奈看着她的身影。她此时推开了他,走出了花墙,立在了舱中。

她面色平静和他对视,看起来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但这样打发下人出去,可不是为了和他亲近。她是正儿八经和他说事。有些难听的话不想叫下人听到。

脚步声悉悉索索,中舱的人退到了后舱,还关上了舱门。

她不出声地站着,想着方才看到了傅映风在岸上的身影,似乎是她眼迷了看错了。却让她突然清醒。她吸了一口气,舱中风吹动,似乎没有那样头痛恶心了。赵若愚瞧着她,苦笑道:

“怎么了?我要早知道你在家里这样的说一不二,当初也不应该上当。”

“……”提前一年前的事,她难免有些气短。他瞧着她,忍着没计较在浣碧庄假山后的事。那时她羞涩娇怯,对他恋恋不舍,可谓是柔情万千,和现在这样刚强决断大不一样。她的脸色太难看了。

“一年前的事是我失礼了。我给你赔罪。”她低头敛袖。他连忙伸手拦住:“哪里,今日我太急了。”他现在不过是寻个无人的地方和她诉些思念之情。他除了碰了碰她的手指尖,他还会干什么?

“你……看着有些脸色不好?”他柔和问着,“我听说你单独坐车时有些晕车,是不是在船上也不舒坦?我们去外面瓦子里听戏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烦躁晕眩,还是凝神看着他,道:“你现在也知道我和那时候不一样了。中间经历了很多事,我也不像以前那样柔弱多情的性子。所以——你什么时候娶汪娘子?”

四面帘子被风吹落了,帘影深深。地板上光波泛动,她确实觉得有些烦闷。他不出声地看了她半晌,慢慢道:“我是一时气盛,才在外面说起要纳娶。”

“你说过这样的话就好。”她笑着又暗骂了一声,她叫人打听过,赵氏宗亲里都有人确认她才会信,“你爱慕汪娘子,我们家愿意成人之美。我家的大公子确实有意让你先纳妾再娶我,但我的婚事我自己能作主。”

“我和汪家说起娶她的事,也是因为——”他不接她的话,耐心解释,他以前以为郑归音心里只有许文修,一年前才不肯跟他走,他苦笑着,“我知道汪孺人一直暗中和郑家,和你有书信来往。所以我对汪孺人说了。但我没有和云娘子说这事。汪孺人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

她明白他的意思,傲气如赵若愚,他就是想透过汪孺人的嘴用这事出口气。他走过来,停在她身侧,端详着她道:“就是为这事?”

“……她当真了。”郑归音转了脸不看他,甚至都没提他突然急着娶她,实在是不寻常。她的心因汪云奴的这件事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她上了汪孺人的当了。

“她当什么真?”赵若愚奇怪失笑着,“她怎么可能当真。她——”说到这里,他看

着她,“是你当真了?”

她的手指尖忍不住捻到了眉心。终于没忍住,扭头冷淡看他:“我为什么不当真?一年前你在浣碧山庄里不是接她走了?赵公子——”她直视于他,“你明白我们不会成亲。你倾心于云奴娘子,是我亲眼看到的。”

“……”他沉默看她,避开她的质问,“我再去和她说清。不用你出面。”

她盯了他半晌,这事他却笃定得很。窗外的江涛翻动,仿佛是浣碧山庄里荔枝树沙沙叶响,那一年他去庄子里救“郑二娘子”时与她相遇,她未尝没有动心,然而同是一天里,他和汪云奴也相遇了,两人站在荔枝树下的默默相对的身影,她分明还历历在目。同一名女子吸引了许文修,又转眼间抓住了赵若愚的心神。那一刻她的心情如何她已是不想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赵公子在城里还有宴,请便吧。”她说着,施礼之后转身揭帘,进了中舱。他哪里能这时候离船去赴宴?他连忙跟上去,刚一揭帘却迟疑了。

扑面而来的不仅是春光,还有丝丝荔枝暖香之风。隔着竹帘,看得到中舱里竖着大屏风。屏风后隐约有短榻,有几案,散放几只福字锦垫交椅,方才婆子丫头在里面。中间地面上摆着四五只打开的红漆描金木衣箱子。全是衣裳、披风。

出门在外,毕竟不能和家里一样新衣服随做随穿,船上又不许随意举火。屏风后还架着绣架花棚,丫头们在给姑娘划破的裙子补上新花边或是花样。为了防潮熏香,还有三只架起来炭火熏笼罩子,上面隐约都是各色披风、骑装、帽冠子。这里是丫头婆子们收拾衣裳的地方,全是女子的私物。

他不方便跟进去。

她绕过屏风,坐在短榻上,撑着额头,只感觉头痛欲裂:“那香药半点用也没有。好象还让我的病恶化了……”她忍着不适苦思着,她和汪孺人的约定出了问题。

“是我上当了……?”她喃喃自语着,“还是她失算了?不对——”她终于明白,“是我一直就厌恶嫉妒汪云奴。所以没有去见汪云奴确认汪孺人的话。汪孺人就看准了这一点。而我……”她在山庄里亲眼看到赵若愚与汪云奴相见时的情景。亲眼看到他接走她时的情景。就更不会怀疑汪孺人的话。

她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中舱榻上的剔漆文书盒锁着小金锁,这是她曾经在傅映风面前摔开过的那只文书盒。盒子里除了私商名单还有几封她和汪孺人的书信。汪云奴的养母汪孺人的信。其中最早的一封信写着:“云奴之子,即是赵公子的亲生血脉。是赵公子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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