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美堂的宝珠帘后有龙座,椅中身影是须发皆白童颜圣人——太上皇。

帘前有玉阶三层,第一阶玉台上坐的是今上。当朝官家一身杏色龙袍,胸口五爪青纹龙身,独占春色。

吴太后和公主、诸妃在游宫中小西湖冷泉亭还没有移驾,少了些后宫美色,但殿中左右摆席几案后,坐着的年轻侍从都是一时俊杰,俊秀不凡。就连四面侍立的女官、内铛和大小押班,都衣锦怀绣,容色秀丽。

钟美堂以牡丹为美,堂外三面奇石堆叠为台,遍植成千上万的牡丹大花。

姹紫嫣红中,宫中文学馆值宿侍从们的乌纱发冠上,亦簪有缤纷百花。春风过堂,入鼻馥香,花香与艳瓣齐摇,飞檐与花影一色。坐于殿中仿佛置身于花山花海般。满眼尽是娇艳美色。

左侧第三座的范小学士,一身绯衣官服,更见他窃荷公子的风流俊俏,他乌纱头上也簪着朵碗大的姚黄花儿,让他的脸蛋儿益发唇红齿白。

他方献了首春诗,得了官家笑赐的一盏御酒,又点了他做侍宴官。傅映风坐在席上,看着这小子下来为他倒酒,这小子竟然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多亏了我!叫你得了心上人!”

他听着就觉得要倒霉了,要被不知干了什么的蠢小子连累了,极低声怒骂着,“你又在官家跟前出了什么馊主意?你就为了和她争个内库官的位置。你要脸不要?”

脸是什么?范文存眼露疑惑,傅映风快要变脸了,他珠子一转赶紧陪笑道:“官家问我,我总得给个答复。否则岂不是白在选德殿里看了官家这几年的藏书?”

他忍不住就想骂,你小子仗着官家宠你就无法无天了!但瞧着他阴谋得逞的小人嘴脸,也知道没奈何,等他倒了一圈酒回来,只骂他:“郑家不是这好糊弄的!”他的心上人不是郑归音又是谁?“官家前阵子让赵若愚和郑家结亲,不就是为了安抚他们家!?私商的私贡收不上来了,官家缺钱你不明白?你献策时也得有个分寸!”

“我不是想让你抱得美人归么。难道看你在这里伤心失意?将来得了相思痨病要怎么办?人比黄花瘦?”范小学士陪笑着,让他气结,几乎想咆哮——谁是黄花!?他咬牙暗骂极轻声问道:“你和官家胡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范小学士眨巴着眼睛,“我和映风你不一样。我读的是正经书,从不胡说的。”

他差点把口水啐了这表兄弟一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翰林学士里最大的马屁精!

本朝制,宫中文侍按唐朝北门学士的旧制,向来视为宫中内臣。他们专职在宫城内的文书馆、史馆、集贤殿里读书值宿,随时奉召伴宴。有时候,他们也会在深夜奉召在内殿里与官家讲文论诗。这样过几年外放一任或是两任后就回中枢为宰执,为参政。

宴饮之时,正是官家与这些内臣结心腹之情的时机。

范小学士就是官家跟前特别得宠特别会拍马屁的一位。旧例中,有中状元后七年就做到了左相之位。学士管内库也是一桩正经大差事。

“你放心,你一定欢喜!”他笑嘻嘻地溜了。他还没抓到他,座上官家突然说起长公主陪藤随妾的事,他就终于明白了范小学士献的鬼主意——郑氏为妾。

堂上众人皆愕。范小学士躲在一边抽风似地给他使着眼色,让他赶紧答应下来。傅映风何尝不想答应,无论如何先和郑归音定了名份再说其他,但脑中电转,他瞟了眼官家不动声色的模样,再想了想郑归音那凶悍烦人随时翻脸的俏丽样子。

他暗叹一声,站起笑道:“微臣惶恐,听说郑氏女已在德寿宫名册上了。微臣岂敢。”

说完这一句,他就瞟到了赵若愚的脸。同在伴驾的他,听得傅映风说这一句,脸色已变。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添回去这件事。

好在殿中人人都在变色,极低的议论声响起:“……范衙内怎么贬了一回官,就这样不会说话了。”

“这不是叫皇上难堪么。”

官家还未如何,下席的范小学士把脑袋塞进了酒盏里,闭嘴不出声。官家笑了,道:

“原来如此。是朕失查了。”说着,又站起转头看向帘内的太上皇,“儿臣和若愚提起这亲事时还在年初之前了。方才在勤政殿上又提起,他不吭声。儿臣猜到他是不愿意。就没提了。倒没料到他是怕直说了,朕脸面上不好看。秀王府的采花使今日才回京城,递了表章要求见,儿臣让他准备嘉国明日出宫的车船行程,倒没来得及见了。”

说罢,他施了大礼,在玉阶跪下道:

“儿臣向父皇请罪了。”

“皇上国事忙,哪里记得这些。快扶起大哥。”

太上皇和官家是父子,听他说几句就明白了他故意提郑氏给长公主做妾,是暗地里敲打泉州宗亲们,敲打赵若愚不要学平城郡王的意思。再想起官家前几日来请安时,亲自向吴太后说起补选德寿宫选女的事。他不好和老妻说,还是得这大哥儿说才行。官家昨天还说起把西湖边的下天竺御园拨到嘉国长公主的名下,作为长公主成婚的贺礼。

种种孝心,太上皇方才一点为女儿的不悦便消失了。太上皇连忙叫人赐了酒给皇上,又亲手翦了一枝殿前春的牡丹花,赐给官家簪帽。

父子和睦,群臣们连忙上春词春诗。除了赵若愚被钦点了写了两首宫词,连傅映风也起来,做了一首四言诗。诗中颂扬春日美景与官家孝心。实在不出彩。没料到,却得了太上皇和皇上接连赏的御酒、麻砚、宫制**。

暗笑声四起,这是公主娘家人看女婿的意思了。

他坐下后,远远地和同样得赏的赵若愚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目光一撞就

各自避开了。他微低眸,摩挲着手中的银槿杯盏,看到自己暗沉的一张脸,暗骂:

赵若愚这小子还没有死心。

赵若愚何尝没有皱眉,暗忖着,这傅九明明要做驸马了,居然还没有死心?以为让范府给他提亲就能防碍他和郑归音?他低头饮了半盏酒,自忖官家在勤政殿敲打他,不许他和泉州本地的大豪联姻,这还不至于让他气馁……

真正会阻碍他的是傅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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