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映风缓步登楼,心中叹着她的手伤。她有伤还能在殿上写一篇庐山赋让他意外。但他同样清楚一件事:“郑娘子——她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书法造诣。尤其是在太后跟前。你去叫苏庶女来!”

傅九要教训苏庶女,郑归音还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在太后面前谈米芾字贴。当初她带了厚礼又顶着南山老人女弟子的名义去拜访泉州书法大家才得了不少指点:

“吴太后喜爱米芾是天下皆知,但你看她这一笔似阳实阴,学的不是米大家的贴。而是印章阴字文。依我看,她必定也喜爱金石印章。再者,她写的这一篇是《山居赋》,谢灵运的山水名篇,你看这笔力和走向仅靠苦练和天资是不够的,必定是要游走于山水间,得山水真趣才能有如此造诣——你听不明白的话,留在这里替我打水、劈柴、砚墨三百日就懂了。”

“……”她哪里有空能给人家打水三百日?

回想着这些,郑归音后悔得捶胸顿足,吴太后果然和她说起了谢灵运的《山居赋》,她勉强接了两三句,再说下去就听不明白了。吴太后倒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但她却暗叫可惜。

像吴太后这等人物如果能开口和你多说几句,就表示这话题叫她万分喜欢了。如果她没抓住这个机会,这位太后下一回就会自己收敛不再叫人看出她的偏爱。

“见好就收吧。”

好在她心底也悄悄冒出这样的念头,“在这位太后面前宁可拙了,也不能巧过头。我只是来看看宫里贵人平常的起居行止。以后进宫也好有个准备。”

另外她打探了一点宫中秘事。傅映风在楼梯口远远看着她,陈武溜过来悄悄禀告道:“大人,郑娘子在太后跟前时并没有别的事,既没有为郑家求赏也没有求官,对内人们都恭敬——”

“太后跟前的女官都被她得罪了。这才半天不到。她献春饮是怎么回事?”

“……就是太后照常换了三回茶。但——”但郑娘子不顾规矩亲手抢过来亲眼看过了。然后吹嘘自己会制蕃茶春饮,要请太后吃个新鲜。

“……她是在看太后在吃什么茶?”傅九突然问苏庶女,她正要上殿献曲从傅大人身后悄悄走过,没料到被他捉个正着。她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奴——奴不知道——她没和奴说。”

“等她出来。和她说太后平掌吃的是茶酒司贡上来的福建小龙团,并不是榷场或是她泉州格外私贡的散茶——和公主不一样。”

宫中唯有公主的茶是潘府里制的药茶。有养生之用。

这件事他不会说出来,想到这里他难免唇角有了一丝古怪笑意,她查探公主的事岂不就是为了他?就算她有别的盘算他也宁可这样想。不知第几回为她叹气后,他看苏庶女也不那么不顺眼,只冷漠说了一句:“到你献曲了。再被她哄着胡乱折腾,想被赶出宫回家?新曲子你弹得好了记得不要出错。也不要在殿上和郑娘子说话。”

“……是。奴记住了。”她大气都不敢出,他招手便有一位内侍老档过来教了她一些规矩,她欢喜至极用心记着。应该是傅大人早有安排,殿里便有女官禀告了太后然后召了她。

“去吧。”

他简单说了两个字,苏庶女跟着女官小心进殿参拜,深知她有今日完全是傅九

一手栽培。果然就不敢和郑归音再暗中递眼色。郑二娘子见她疏远倒也没有意外,苏庶女如今在宫中全靠了傅九,傅九关照她她就会死心踏地。但等郑二娘将来进宫后就不一样了。

然而琵琶声起,一殿倾听。郑娘子听在耳中难免怔住。这苏庶女竟然弹了一曲《西江月——孤光》,这正是她的新曲,苏选女这么快把新曲改成了琵琶曲自然是才华出色,叫人高看一眼。更多的女官内侍却都在暗恨着:郑选女借了这一曲更要在太后面前卖弄了?连太后也含笑看她一眼:“这曲名取得如何?”

“娘娘华光烛照,小女感铭五内。”她连忙谢恩。琢磨着吴太后看中这一曲的心思。等得一曲奏罢,她便以不敢惊扰慈驾的理由安安分分地从吴太后跟前退了下去。一时间又是人人侧目。吴太后也不问她只把带夹层的香袋赐还给了她,笑语:

“到底是泉州来的有些见识,这药饼里怕不有十几二十味异药?宫中也少见?下回再和我说说你们泉州来的外番散茶吧。”

她恭敬应下,太后却示意教坊司各部色再把这曲孤光合奏。苏庶女的心又动摇起来,太后对郑二娘子这曲应该是分外喜爱,否则岂得到这郑二娘来献殷勤?但这讨厌的女人居然就这样退下了?

她抱着琵琶装作理弦盯着她徐徐退出的身影,不由得暗暗诧异,不知道她怎么又这样谨慎起来。方才凤辇在会芳亭起行时,吴太后不单是召了郑归音同来月瑶楼。她还唤过她苏幕绿在辇前仔细打量,她还记得太后坐在辇中帘后道:

“其他的不会用。记得把李学士的那曲《声声慢》细细学会了。太上皇这几日,常想起以前东京城里的旧事……你好自为之。”

她当时紧张得全身发颤,跪在辇前抱着琵琶应了。前几天她住在张夫人的西湖别宅里,张夫人就说过同样的暗示:这几天太上皇每天有半个时辰在宪烈刑氏皇后的灵位前坐一会儿。

刑皇后,就是那位和她姨娘同姓同族,是太上皇原配结发妻子又死在了北方五国城。她更知道,想要在德寿宫中争宠光凭着自己的姓还有自己这张脸远远不够。

“你谨慎吧。没有吴太后首肯,根本进不到太上皇跟前。”

“就算是寻机会凑过去了,得了太上皇的青眼,太上皇也得去问一问吴太后。”

张夫人的别宅里,不时会有几位老女官或是出宫老尼师来往,她们教给她的:

“林御医的外室大赛观音,当年带着进了德寿宫,太上皇那时刚诊治过身子好了些。一见就想留着宿几日但也不敢动,先叫她去拜见了吴太后,太后写字的时候她在一边跪着砚墨上水,百般侍奉。过几日,太后请了太上皇一起练字,放笔转去歇个午觉,单留大赛观音在文杏馆写字阁里侍候,太上皇这才敢临幸了。”

“你警醒着些,德寿宫里的宫女只看太后眼色,但太后表面对你如何,都不能当真。”

“太后眼里,对教坊司出身的伎人会高看一眼。外面如大赛观音这种瓦伎娼妇你过几年再看下场吧。你谨记着你毕竟不是和宁门选进宫来的——”

苏庶女心里煎熬盼着郑二娘赶紧在太后面前争宠进宫给她做个帮手。为这她可不怕得罪傅大人。她手里的《西江月——孤光》越发激越。这是傅大人早就让她学的。这位大人对郑二娘是什么心思她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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