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智也犹豫了。苏庶女和她联手的条件,就是让郑锦文娶她的母家的族妹船驶过了西湖水面,在月光湖面留了几抹长长的浅金水浪。月瑶楼落在了身后。

“恐怕大公子未必看得上……”莫智还是摇头。她叹了口气,问着莫智:“未必一定是娶妻。除了国公爵,太上皇给刑家的父兄族人推恩封了二十几位国戚,苏庶女要攀上他们家总得有个位份才行。现在她舅舅也就是以前靠着苏家做了小船主。小船主的女儿给大公子做姨娘……这事成不成?”

“……怕是不成。”

“怎么不成?”她莫明其妙,“要是三郎我就不提了。我们家大公子不是喜欢美人?”

莫管事转头向舱外看了看。这是郑锦文的船,前舱里是冯虎陪着两名天武官在吃茶说话,舱内外是大公子的仆从家丁,好在他们都在船头,郑归音早知机地让嫣浓拉着逢紫一起去后舱里为她准备要换的衣裳,不在眼前。

他这才敢细声地揭了大公子的底,叹着说:“宫里的……那位娘娘。她以前和大公子约定过。不许纳妾。”

她眨巴着眼睛,半晌没回过神来:“宫里的……娘娘?”等她到脑子里转明白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她顿时怒极,把脸一放:“什么?”

她霍然站了起来。莫管事吓了一跳,好在她握紧了手中的团扇子,脸蛋儿涨得通红,一双眼阴森森居然也克制住没有嚷起来。她在船舱里来走急走了几步,伸手召他近前,团扇掩唇压低声音道:

“他在家里欺负我和三郎,在外头就是这样没骨头被外人拿住了?她不是早进宫当宫妃——她早成亲了!?凭什么不许他另外找人!他纳妾关她屁事——!”

莫管事也只能苦笑。

他一脸欲语还休,就差没说大公子也是男人犯蠢的时候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弟弟妹妹么那是和他抢家产的讨债鬼连张娘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她瞧出这意思更是一肚子气,突然又一想:

“不对。上回他不是还看上过赵慧儿?他——”说话间,她和莫管事对视一眼,她马上就想明白了郑锦文的心思,在他还在疑惑的时候,她以扇掩唇地轻笑了起来,

“原来是他不服气?要纳妾也要找个比她出身更高一些的?赵慧儿毕竟是宗女?”

莫管事也是恍然大悟,顿时出了主意:“二娘子,要不要真去向刑国公家里寻一寻,为大公子相中一位国戚家的娘子来说亲?”

“不成大公子不是看上宗女?那他将来的正妻就要找宗亲赵家的!”她冷笑着缓缓坐下,纤手持着团扇不紧不慢地摇着,

“姓张的看不上我们家?大公子有什么地方配不上她?大公子那上不了台面的德性,居然能答应她不纳妾,结果她还是甩了他进了宫?你等着,我一定给大公子相一位有爵位的县主做嫂子——!比她强上一百倍”

她想着郑锦文在京城里为郑家寻找活路,结果被张娘娘当条傻狗般玩着,那真是越想越心酸,也不寻思怎么和苏庶女交待了,只唤道:“来人!”

她转身回了帘内一屁股坐在妆台前,挥手让帘外莫智退下,嘴里还笑着:“今天在殿上,张娘娘还给我使了绊子。我本来想着不好叫大哥为难就没理论。等真进了宫,这事可不敢忘了。”

逢紫和嫣浓应声过来,进帘内替她卸妆。莫智退出前瞧着她气势汹汹要给大公子报仇,进宫后教训薄情女张淑真的打算,只能苦笑退出去。还得寻思怎么冒着被臭骂的风险和大公子提这事。

从前舱里路过,灯光刀影,他瞟着坐在舱里的两名天武官陈武和齐安,这当然是傅大人的心腹人。他心里未尝不觉得二娘子这性子难办得很。她非要进宫,难道就是为了气死薄情负心的傅驸马?

“好在大公子是个明白人,二娘子在这事上也清楚……”

他暗自嘀咕着,这对兄妹好在没有成亲,否则这样相同的不服气喜欢顶着来。真要成亲郑府从此就家无宁日。帘帐层层放下,她在舱内卸妆,嫣浓为她把新制好的药饼进了贴身的药袋子里,那碧锦袋子右下角果然还用银线精工绣着米芾的印章:“云水”。

香袋背面还绣有她的名字。逢紫为她放下长发,轻声道:“姑娘,奴婢听说卢四夫人今日也来了御园。”

“……应该是。”她抚发的纤手稍顿,气势就弱了大半微叹一声,“我棋差一着,纪鸾玉先进宫了。”

“纪鸾玉!?”

逢紫大惊失色,御园里,卢开音与丈夫同来,早就坐了平宁侯府的船到了码头。

湖光灯影间有御船三条并宫船三十条停泊在御船码头,另外还有十七八处御园码头依品级划分供各府家船停泊,平宁侯府的船停在了公侯府的画舫们中间。

卢开音在舱中抱着女儿,指着天下的月亮说着仙女的故事,又指下圆月下的高楼给她解说着御园最高处的月瑶楼,还有三楼宫檐下的珠帘绣影。

“过几天,妈妈带你进宫拜见太后。太后现在就在那楼里呢。”

在御园之外湖面亦是灯火来往,画舫、家船上悬着的一盏盏明角灯,把西湖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小孩子到了二更天就撑不住眼皮了,她轻轻拍着女儿,回忆着北方东京城的繁华岁月,

“……小时候,你的曾祖母也经常带着我进宫,总是从宣德门进,过了东宫外的拱胜门,拐向了正殿,再从正殿绕过去就到了帝姬们的宫苑。对,那时候公主都被称为帝姬……”

她把睡着的女儿交给了乳母,又看着她在小床上睡好了,她独自回舱坐着,耐心等着了双絮的回报:“夫人。纪娘子来了。”

果然,远远而来的一点灯笼光射,有青衣宫女提灯从御园而来。驳板早早放下,纪鸾玉登船后去了银灰绢披风,露出素颜青裙,深施一礼:“多谢夫人成全。”

“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我只恐你委屈了……”

卢开音笑着扶起她,细看她气色暗叫纳罕。茶酒司是外诸司里头一号的肥水衙门负责

采买粮食、茶叶、各类饮食专供宫中御厨、还在京城里有开官库酒楼做酿酒的生意,要这样的大衙门里塞进一个人比参选容易得多。

“但进这样的地方,实在委屈你。我寻思了许久,帐册之类的层层文职只能是几位宫中大铛的心腹,女官职位又太少眼下空不出来的。你进去做这样下等青衣宫女……若是太辛苦还是出来罢……”

“夫人放心,我不过是罪臣族人又是被弃之妇。哪里有什么事做不了的?我家中几位堂姐妹听说入秋就要被流配到巴蜀发卖为官伎了。比起她们来我岂不是在享福?”

纪鸾玉眼眉通挑,轻轻笑着,卢四夫人确实看出来,她做青衣做得极是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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