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在等你?”世孙的笑脸在月下俊美无匹,说的话更是让人神思飞扬。她定了定神。只见他一挥手,却有家将上前来送了一盒御药,“拿回去用吧。”

她更怀疑了,无事献什么殷勤?她又不是世孙爱慕的侬秋声。世孙瞧着她那戒备着完全不想被他看上的神色,气得想骂,进御园时他还是表哥。出了御园就成贼了?然而瞟到她贴着狗皮膏药的伤了的双手,他到底骂了:“我也服气了。在这里等了这许久才见你回来。你的伤应该熬不住了吧?”

这种事应该当成不知道互相给个面子吧?她嘀咕着,秀王世孙见着她却颇有兴致,特意驱马来到码头上对她笑道:

“行。你也算得逞了。拿着汪太监的案子要挟我。又让郡主为你说情。我如今为你办好了事,那起子明州士子也不会再传我办差不公道,耽误了才女。现在苏幕绿虽然比你早进宫,却不及你抢了太后的青眼。你日后若是在德寿宫里不得宠,那也是你自己办砸了。”

郑归音换了衣裳,扶着嫣浓的手上岸施礼再三谢过他,她心里有事要向他打听。便又独自上前给他个眼色。他会意挥手让家将们退开,她手抚他的马颈,盘算着他喜欢听什么先开个头,才好慢慢打探出他对她这样高抬贵手是不是因为傅九?她仰头悄悄道:

“妾身听说……侬娘子……那位谢才子身边颇有几位才女爱慕他……”

秀王世孙微愕一晒,终于也笑了出来,叹道:“谁又比得过秋声?我已经不指望了。你也罢了吧。映风也不容易。”

她没料到他主动扯上傅九,意外一怔,又不知道他怎么就一口咬定了她和傅映风有情。他瞅了她几眼,好没说傅映风以前和侬秋声爱得死去活来时,他暗地里在一边吃醋时也看着了,能看出他动心是什么样,

“他做驸马是官家想安太上皇的心,待太上皇百年之后有个稳当人能照顾公主。李家三小子李贺一开始就不中太上皇的意,要不是他自己掀出来,我还不知道他当初在边军里办砸了差事,全靠映风替他掩盖了。官家本来就属意他……听李贺自己这一揭出来,这主意就定了。”秀王世孙谨慎,不可能说宫中公主突然诊出有病症,更不会说太上皇心疼公主让她自己挑驸马。实在是连秀王府也只知道一鳞半爪、

而郑家也未必没听到风声。

“……傅大人和公主自然是珠联璧合。”她这时就终于明白,李贺这位枢密副相三公子居然没做成驸马的原因。

她过后回到帐中,卸妆梳洗时看着镜中的灯烛,如同码头上的月光。贵如皇侄赵承平无奈着:“李贺本来是小儿子,这尉迟香兰家的先父又是李副相的部属。十几年前在北伐时为李副相挡过一箭才丧了命。李老夫人自来是把她当女儿养的。只不过亲儿子的婚事,李家当然还是盼着三儿子娶个有门第的妻室。但眼下这个局面,李家也是没办法了。还是潘氏为妻,尉迟氏为妾……”

“……”她那时在桥边,把秀王世孙这话听在耳中,心里却盘算着尉迟香兰躲着去参选,那就是她根本不想嫁给李贺?她琢磨着也不可能把这样的秘密抖出来去问秀王世孙,她只好奇道:“那李家二公子……”李贺的哥哥为什么不做驸马?因为公主不美貌?

“他是举人出身,要外放做州县官,尚了公主就没这前途了。武将家里难得出来一个读书种子,全家都豁出去了为他上下打点。也怪范夫人太聪明要还了李家救她母子的人情,又不肯让儿子做驸马,弄出来了一个我都不知真假的赵慧儿。眼看着什么都安排好了,就是没料到李贺这小子天生应该做驸马的出了这差子——”

因着这郑选女在月下的笑脸,他提点着,

“你在宫里有事去找李贺也行。他和映风是把兄弟,多少能猜到欠了你的情份。”

“……”

她这辈子都绝不会去找李贺!她默默想着尉迟香兰把名字改成了母家的刘香兰参选,还有这小姑娘暗暗威胁她的话:“你要敢把这件事说给李老夫人知道,我就和榷场那边的二叔说让你们家买不到北边的金锦皮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在拉拢我们家!”

一想到刘香兰半点也不稀罕李贺,一心一意要为了尉迟家进宫好给她父兄报仇,这就像傅映风半点也不稀罕她郑归音忙着娶公主一样不是。她心理平衡了。什么话也不想问了。她要离开时秀王世孙又转马回来拦着了她。

他微咳了咳,尴尬看着她:“打听一个事。”

“殿下请说。”她的心里一动,她也想打听傅九的事。就当互相交换消息不是?

“侬娘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

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这嘴上说得好,其实还是想问问侬秋声是不是眼瞎了被什么钱家庶女抢了夫君?是不是还有可能和他重续旧缘?

不论是王孙还是小女子,被人甩了就是这样不甘心吧……

“侬娘子自然是天下无双。但世上才女里未必没有能和她一争高低的。”她忍着笑,“至少妾身知道,爱慕谢才子的美人里就有一位钱娘子是明州城有名的才女。说不定就让谢才子心动了……侬娘子也许就成不了亲……”

她狡黠说着,秀王世孙听得有些意动的时候,她又笑着,

“只不过,这件事恐怕已经传到侬娘子耳朵里了,谁让那位美人的亲兄弟钱公子也是秋声娘子的裙下之臣呢。我看侬娘子可以高枕无忧的。”

秀王世孙一愕,眼中微带了被戏弄的怒意,侬秋声什么事都没有她故意提她干什么?她却不紧不慢瞧着世孙,道:

“我记得世孙前几日写了一道长调赠予侬娘子,方才在御园里就听到了有人弹唱……”她漫声而吟,月光洒落断桥,堤上悄静,“……春红尽,桂月尤照,绿窗蹊径。窗外悄闻促织语,恒娥常笑,秋声秋愁难述。一夜忽梦旧时人,惊动夫人斑泪,有玉炉声碎,明珠双扣悄相赠。再依枕,酣然石上觅他生……”

听得他亲手写的这首送给侬秋声的送别词,赵承平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她瞧着他,本来是别有用心要来说服他利用他做件事,现在吟着这首他写给侬秋声的哀而不怨的情词,字字撞到她的心里她竟然也沉默了下来。

她对傅映风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情深而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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