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并没有追问潘玉郎改姓乔公子去郑家的事,枢密李副相和户部右侍郎前两日在御前隐约向他埋怨过,这事他心里有数。这是郑家求到他们府上了。臣下们为了公主的脸面,掩盖了潘玉郎欠了赌债不得不亲自上门去郑家勒索财物的丑事。

方才傅九又私下禀告:“潘府立世子的事,官家还请再斟酌。庶子教导不易。听说在外面吃酒赌钱不肯读书。临安府衙门里报来,近来公侯亲贵子弟在宫城附近园林乔宅里不时游嬉聚赌,扰民乱纪。其中领头的就是潘家子——此事传出去让公主如何自处?”

“八妹免礼。”

让公主起身后,他沉吟着看了郑归音一眼,又看了看门前的傅映风,他挥手让左右退开,只召了公主妹妹近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年长了公主二十余岁,有如父女一般,自然脸色柔和。他们兄妹说话包括傅映风在内的所有人都站在了几步之外,反是跪在地上的郑归音离得最近,隐约听到了几句:

“……赐婚的旨意已经写了。八妹你安心和映风成婚。此子我深知,假以时日这驸马都尉之爵禄于他不过是寻常,他弃文不走科举,必不会怨你耽误他的前程。朕将来自有安排他得实缺为国尽忠的地方。反是你与他成婚,驸马必能护你周全。也让父皇放心。潘家子岂能与他相比?至于藤妾的事……不过是有备无患,你不需放在心上。你好好调养身体,我那天在钟美堂说过的话,你细斟酌……”

钟美堂和藤妾这两句话像是电光一般闪过了郑归音的脑子,让她心中微震。

钟美堂是宫中赏牡丹花的地方,而官家前几天在钟美堂说过的和公主相关的事,在她印象里只有一件:让郑氏女做傅驸马的妾。

她的汗从额头流出,滴在了身前的彩砖地面上。

光可鉴人的彩砖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她发髻上簪着的叫官家一眼认出来的白水晶烧金钗子,这其实也是大刘贵妃极喜欢的宝石。所以她才故意戴着。她这回进宫,料着过官家对泉州郑家这私商身份会忌讳。

但她可从没想过,官家是真打算让她给傅映风做妾。

因为公主的女病?她几乎就忍不住向傅九看过去:公主的病是真的?

傅九一直在看她,此时迅速给她个眼色让她低头装老实,她在御前如此是活得不耐烦吗?她何尝不明白,只能忍耐着低头,彩砖亦倒映出嘉国长公主的雍容身影。

因为官家这话,她跪在地上甚至都感觉到了嘉国的视线瞬间从她身上扫过,然而那视线里的怒意终于淡去了三分,更没有前几日从宫里传出来的公主听到官家让傅驸马纳妾这事的不忿。

郑归音听着嘉国公主回了一句,似乎还带了含泪的鼻音哽咽:

“是臣妹糊涂,没有领会大哥前几日的好意……”

“……这些话,我是兄长不方便和你说,只可惜皇后不在……我知道你不愿意吴襄为驸马。此子确是不妥。太上皇也颇对他不悦。但他……毕竟是太后的嫡亲内侄孙。”

“是,臣妹如今身怀有恙。太后倒也没有和臣妹再提过他。”

这话传进耳中,叫郑归音听得心中一动。

公主去年生了花粉证,今年又传出生了女病的消息后,听说太上皇对太后很是不满。

“太后无子,你也需体谅她对母家侄孙多看顾三分。”官家毕竟劝了劝。

“是。臣妹不敢。”

官家是男子,劝说出嫁妹妹权衡婚事利害并不方便,这些原应该是皇后嫂子和这小姑说的。

“官家……对公主还是一位好兄长。”郑归音在这危急的时候,心里居然还有功夫感觉到了羡慕,嘀咕着暗骂,“郑锦文对我,可不如他对嘉国!”

郑锦文那家伙,心里只有张修媛吧?亏他还一个劲说人家张修媛会照顾她!照顾个屁!她一想到郑锦文万一鬼迷心窍和宫妃有私情,她就觉得全家马上要完蛋了。

“公子……?”

丁诚回到傅映风身边,不解地问着,“多亏九公子的先见之明,方才抢先向官家禀告了潘玉郎素行不良的事。如今官家不相信郑二娘和潘玉郎勾结犯驾,公子还担心什么?”

傅映风神色却更为暗沉,半晌才答道:“官家不会不问……他只是想让公主对她施恩。”

这样,让她随公主做藤妾就顺理成章了。

“来人——!”

果然官家一挥手,郭庆远立时上要来把郑归音押下去严审,她不出声站起,傅映风忍耐着,丁诚觉得这是公子必定是太欢喜才没有出声,没料着转个眼看到弟弟丁良在身后,这小子居然和公子一样愁眉苦脸。

丁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丁良苦着脸看哥哥,极低声地道:“郑娘子她脾气不大好……她吃了苦头会怪到公子头上的。”

她怪九公子还只是小事,她可不会愿意做妾。

“快去知会驼院里的张家人。”傅映风抽空吩咐了丁诚,“说郑娘子被关押了。”

丁诚转身去了,心里却在想,果然郑家大公子在张家人里有眼线?

月瑶楼上,张修媛立在月瑶楼栏前。

“程美人怎么样了?”她随口问着,其实并不在意。她遥望苏堤六桥的方向,看到了宰相张府的帐子。女官挽迟上前,为她指点着张府帐子边就是郑家的帐子,她叹道:“他让你为他二妹说情了?”

她在家里的时候,年年都随爹爹、大兄出来踏青,岂会不知道他的帐子在哪里?挽迟陪笑不敢分辨,张娘娘脸色冷淡看她一眼,挽迟的笑就僵硬了,要跪下来的时候,却被张娘娘拉住,她叹道:

“你那时……对他有心。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

“娘娘!奴婢说过的话都是真的——”

挽迟难过又胆颤心惊,逝去多年对郑锦文的暗恋她自问不可能隐瞒过娘娘。但绝没有让郑锦文知道。但他那样大胆抱住她,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忘记,回来就禀告给了张修媛,他留在了她耳畔的温热呼吸也让她在宫中夜半惊漏时,突然梦醒。

(.=)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