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被关押的时候,就越让她洋洋自得于自己居安思险的提前准备,她好生夸赞了自己一番。而后起身绕去御园月瑶楼三楼囚室另一侧窗前。她果然看到正殿方向的码头龙旗飘飞,太上皇和太后的御船已经备好,随时准备回返宫中。

房门除锁的声音响起,她转过头,看到陈强、齐安再一次开了门。

两人不像方才一样开口劝慰她,而是恭敬低头施礼。房门前出现的宫妃是张修媛。

张娘娘的面容被宫女们手持的长柄铜羽扇左右遮掩,郑归音只听到她的声音冷淡,但这位宫妃的声音却依旧悦耳如同琉璃珠子掉落到了定窑瓷瓶里,叮叮咚咚从雀羽翟翎的斑斓色彩间滚落了一地:

“太后旨意,押回宫中再审。”

“……”她站起恭敬听旨,一时间又开始走了神,这位张娘娘当真是天生的绝色美人,

连这样冷森森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叫人着迷。难怪郑锦文被她甩了,仍是如此钟情……

“押回宫中再审。这处置倒没出乎我意料。”她暗暗自语。否则公主怎么有机会向她施恩?张娘娘极是冷淡,亲口传完旨,宫人们拥着她转身离开。

居然没给她个下马威?她意外之后,向陈安、齐强笑了笑表示没事,他们也就放心地关上门,她却还在侧耳听着廊外面众人的脚步声远去,她在后窗里探头,瞧着撷英阁宫人内侍们拥着张修媛离开的背影,她不禁疑惑:

“这位张娘娘,似乎太厉害了些?”

张修媛的反应太冷静了。

她下的圈套似乎还没有起作用?

她在会芳殿上背诗时,暗中看过这位宫妃的容貌,已是惊艳。

九嫔之一的张修媛是一位品级配得上家世、容貌的宠妃。否则岂能随驾和怀胎的程美人一起来御园?尤其张淑真那白其赛雪的肌肤,微抿的红唇格外与众不同。

她见过的诗书女子既多,从没有像张淑真这样的美人。她就像从冬夜枝头那一抹皓雪光影。集中了士大夫家出身最精华的书卷气质。

难怪宫中修媛殿被官家刻意赐名英雪殿,也难怪郑锦文对她念念不忘。她心里觉得郑锦文已经被张修媛迷晕头的时候,御园隔湖相望的六桥苏堤上,郑大公子在帐子里生闷气,他到底没忍住暗中又召了季洪过来问:

“二娘子那……”他忍着没骂那混账,只问着,“什么扇子什么诗?不是叮嘱过不许向宫里传什么书信之类?平常张府大少夫人去宫里请安,带几句话就足够了。

他和张淑真能有什么可传的?”

“……是一柄乌晶檀香扇子。小的记得公子以前收罗过一对,其中一柄在生辰时敬给了张宰相府,在张娘娘手上。另一柄在公子手上。小的一直以为是公子回泉州城后就留在身边做个念想儿了。小的没料到公子送给了二娘子。”

季洪苦着脸,郑锦文想了想终于记起了当年从京城游学回来后丢给二妹的旧扇子,脸都要绿了。季洪没敢怪他把扇子随手丢给了郑归音,只丧气道:

“小的一看二娘子突然把这柄扇子拿出来,半点也没有怀疑,以为是大公子的意思,小的也不是没防备,刻意问了逢紫。逢紫也和小的一样。只知道二娘子从御园一回来,就叫工匠过来刻了四句诗,逢紫说她把公子三年前旧书信收得好好的,张娘娘进宫前留给公子的信她从没有和二娘子提过。既然二娘子知道了信里的四句诗叫刻上去送进宫,想来就是公子让她办的。”

“……许是我在家里偶尔喝醉。说过这些?”郑锦文倒不糊涂,知道八成还是从自己嘴里泄漏了出去,“但那扇子是多年前的事了。她怎么还记得——”

季洪默默想着:多年前不就是公子你从京城游学回来后非闹着不愿意和二娘子订亲,嫌她又丑又笨又土气比不上京城里大家闺秀的时候?

二娘子那样的小心眼,她能不记恨吗?

“大公子——”正说着的时候,外面有人报进来了消息,“大公子,小的打听清楚了。二娘子在宫里被

看押了。驼院里传来的消息是太后要差老内人去审!”

“什么?太后?”郑锦文吃惊站起,立时冷静吩咐季洪,“去,去张宰相的帐子里打听清楚!”

待得独自一人伯时候,他终于沉了脸,“张淑真——”

张淑真可是答应过他,保着郑家女在宫中平安的。

困在御园里的郑归音,倒没有太担心,她忙着盘算自己被押的消息什么时候传到郑家,郑锦文又会在什么时候求了宰相大公子,跟着进御园里求见张娘娘,她曲着纤指,叩着百花锦的桌面,托腮疑惑着:若她是张修媛,发现郑锦文送来一柄订情的旧檀香扇,内侧檀香木页片上有巧匠印刻了诗经里《载驰》的诗句: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恩。不如我所之……”

这是张娘娘自己的笔迹。张修媛进宫前和郑锦文之间从未私下相见,唯一留给他的就是这一封信。不提这信是怎么从内宅传到郑锦文手上的,单说这诗句,郑归音倒也佩服她谨慎精明。

这诗是春秋时许国夫人所写,她的兄长卫国君被灭国。她赶去救援。许国的大夫们来阻止,她就写下了这句诗,表达了思家归国的忧心。张修媛却借此暗暗向情郎表达她为了张家一定要进宫的意思。谁看到了也抓不到把柄。

而她几年前早就套过逢紫的话,确认当初张娘娘进宫前,果然留了信给郑大公子。连这诗的内容都套出来了。她之所以如此,自然不是因为在家里听了郑锦文的醉话,而是许文修随口说了几句,被她听着了。

那时节,许文修与郑大公子交好,偶尔和她说起郑大公子在京城西湖边有一处小水庄叫藏雪院,她今年刻意叫人去看了这庄子,发现书房里挂着十几副书法,写的全是这许穆夫人的两句诗。

谁让她听说张修媛的殿阁叫英雪殿?谁让她再听说郑锦文连张府里的庶女都看不上?

有了几年的观察留心,她要还猜不到这几句诗八成是张家嫡长女所写就太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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