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也知道她的用意吧?她很是沾沾自喜觉得除了非要进宫真是太专一太深情。

傅九在廊外还沉着气住,全是因为他早打定主意万一有事就抢过去求情,但心里还是后悔,“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让她戴着水晶钗子至少叫陛下想起郭娘娘。用玉首饰在宫里不出挑是安分了,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别提进宫,我看她能参选就算是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洪老档走过来向西边宫室使了个眼色,“官家一听她不认侯府也是不悦的。亏得张老姐姐会说话,把郑家娘子没什么好教养说得这样可怜。”

他一看西面就明白,那里是程美人的宫室。卢四夫人正被从那里押出来去德寿宫,请太后主审侯府献上八宝印之事。

他袖子里冰凉凉,正有她的小抿镜。他再想想她胁下的香袋,他何尝不知道她绝不认侯府?

但为了不叫官家厌恶,也只能另寻法子。她在亭中跪着,乌蟒绫子靴从她面前走过,官家出了亭给她留了个莫明其妙的背影。

她迟疑地左右看看,亭阶下站的一个随身小内侍不过十四五岁,名字叫全兴的,方才来传话让他和她等半个时辰。估计是收了傅映风的钱给了她一个眼色。她赶紧爬起来,追了过去。

选德殿外的花园并不大,四面假山溪石,花圃里的半边莲和牡丹芍药相杂而盛开。

这园子大小不过百步。一眼看得到东南西北四面的小园宫墙,还有紧锁的后门。方才天武官马都头就是守在这后门通向的巷口。

只要她回头,她还看得前门外廊道上有傅映风紫袄大红销金腰带的身影。想起他说过的话:“不要直接说你家没有二十万贯。否则你家就完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跟着郑锦文回去!?官家在御园召见过平城郡王了,他会说你们郑家的好话?我去和官家说一声你犯驾查无此事。在眼前这个时候官家不会把太上皇的驸马怎么样你不明白!?我让郑锦文劝你,你不答应你是怎么想的——?!”

“我要是走了。赵若愚就麻烦了。殿试提前了。”她一直避开说这事就是不想和他吵。

“你——!”

他果然大发雷霆,冲着她怒着,“你为了他命也不要了?你是不是还说过愿意给他作妾?你对他就这样?你怎么对我的——!你叫我怎么信你?”

她在沉默后故意打开了屋门,让他闭嘴也让他恼得脸上变色。

肺都快被气炸的傅映风寒着俊脸,负手在廊上看着园内,她谦卑的身影随在官家身后五步,走向了假山下的花圃。

渐斜的夕阳间,园中景象算得上是姹紫嫣红,怡人心神。但他却分明看得其中透出隐隐杀气。殿外有一名小内侍悄悄走来,他转身看去听他小声禀告着:

“傅大人,前面各位相公议定了。殿试今晚开始。若是官家不看卷就议定了留了第六名给若愚公子。若是官家看卷亲点了状元……”

赵若愚就是板上钉钉的状元。

“……平城郡王在官家面前认罪的事,官家没有责怪。相公们也知道了?”他低声问着。

“听说是这样。”小内侍答完就转身回集英殿去了。

他沉默后暗暗骂了一句:赵若愚真是个扫把星。要不是他怎么会有泄题的风声?郑家出钱买题,殿试泄题的事怎么闹到官家耳朵里去?

宫中举灯,三百六十七名殿试士子从大内东华门进了宫,走过了长长的宫街到了集英殿。

前殿阶下放着几张交椅,左右宰相、考务、巡官都已经就坐。

因为突然提前开考,两侧廊庑下还有几十个小内侍们在匆匆摆放着一层层的蒲团坐席和书案。

集英殿前的广场上,赵若愚站在士子们的第一个,换上了新赐的绿袍乌靴。他手持木简,等着被引入廊庑下就坐应试。

他也是半天前听到风声,殿试紧急换了试题,提前考试。

“泄了题?”在他身后的士子们一大半是各地方考来的热血年轻人,有胆子大的举人开始小声议论,更多的在暗暗惋惜:

本以为三天后开考,有十二位同年士子临时有事离开了京城馆舍,没能得到提前开考的消息,这一回的殿试就等于是白白耽误了。这样难免让士子们猜疑:“怎么没听说泄题的风声。”

“少说两句。这是什么地方?”

有稳重的声音提醒,年轻士子们安静下来。赵若愚听出是侬秋生的意中人谢才子谢平生。这样狂放的人在要紧的时候还是挺懂分寸。侬娘子果然有眼光。他难免就意外暗叹,谢平生不提醒他们闭嘴,他也要开口了。

脚步轻悄,引着士子们入坐的都是宫中内侍。

赵若愚入席盘坐,接过分发下来的笔、纸、印封好的策试题,另加三支白蜡。直到点火的内侍举着火把过来的时候,他终于就等到了一句暗暗递来的消息:

“赵秉诚只认了赵秉义认过的罪。没认杀了泉州番坊里的番商,夺了妻妾藏在府里。”

赵秉诚就是平阳郡王。

他听在耳中若无其事,铺好了纸,沾好了笔,前殿上的题放下了来。

他一边拆手上的题袋,一边眯眼向殿上看去,红纱宫灯下两名内侍高高挑起来一副素绢长幅,上以墨字大书着:

仁宗年间,天下之赋近半取自明、广、泉,其利弊何如?

(白话翻译:宋仁宗的时候,天下的赋税有差不多一半是从明州、广州、泉州三大市舶司的海外贸易商税里来,试讨论这样的税收结构利在哪里?弊病在哪里?)

拆开的题也是一样,他一看就暗暗为宫里被押的郑归音长出了一口气。题没有变。

正是“天意从来高难问”。

斜阳中,官家停在了假山花丛前。吟诵着两人高的假山奇石上雕刻着一首春景词,她没敢抬头仔细看写的是什么,只看到了落款是赵慎自己的御制诗,还有最后一句:

“春风抚,九州槛外遗碧水。”

她努力领会赵慎这词意,随时准备拍马屁比如这词写得帝王器识又不失宽和仁君之类的,官家在假山下突然道:

“……大刘贵妃已经薨逝。你可知道?”

“……是。陛下。”她紧崩着心。知道要命的时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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