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京城人人都在打听连傅九都没知道详情,如今听她在问,他就顾不上郑归音怀疑他和汪云奴平常挺好念念不忘之类,移近窗边细听。汪娘子端茶叹气,果然答了一句:“赵公子是说了。但这些话不可外传,奴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又无奈,“奴对乡试、府试也有所知,但京城殿试的规矩实在不一样。奴不敢多言。”

“……”赵若愚就是要你传出来,传给郑家!郑二娘子愁得不行,他倒是在旁边淡笑了。赵若愚这小子没提醒这是要紧的事,其实是提防汪云奴?提防她转头就去和汪孺人说了。

“汪娘子还要多体贴赵公子的心意才好。”他突然插了这一句,还真叹了口气,“汪娘子平常爽利,以后还是不要太拘谨。”你这样东怕西怕,怎么抢得到赵家的正妻之位?郑姑娘什么事都不干都稳赢你了。

汪云奴本就心神不安,此时更是忐忑起来,郑二娘子狠狠翻了傅九两个白眼,傅九不吃醋反倒笑着,深知她的意思是,汪云奴好歹和汪孺人疏远了,这已经是不容易了。

她连忙再三细问,偏偏汪娘子体会不了她的焦虑,她在文德院突然被赵若愚断了希望,明说了不能娶进门来。又和汪孺人在御园里争论一番,她暗下了决心不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赵慈,她如今一心只唯赵若愚是命,忐忑地看她:“这殿试的事,奴知道娘子你也为难。奴在理国公府里听说了娘子陛见后,陛下的评语……”

她哑然。原来如今京城各府里都在看她的笑话了?连汪云奴也听说了陛下说她‘贪财恋势,不类好人”的评语?

“郑娘子,还请郑娘子救救赵公子——”她一咬唇,起身就要跪下,她连忙拦着但拦不住她的央求,“赵公子不让奴说,但奴想只要郑娘子你和侯府里认了亲。回去求求亲舅舅和亲姐姐,这事儿就好办了。”

傅九在旁边船上听着好险笑出声来。

她勉强笑着推着汪娘子坐好,还得自我安慰着,若不是她也如此倒霉,汪娘子恐怕都要指责她利用赵若愚了。她这时就开始怀念汪孺人的唯利是图,那妇人盯着赵若愚就是为了得好处。可不像汪云奴这样真心为情郎,若是眼前换了汪孺人——殿试这消息她早就打听到手了,最多被勒索些好处。

“令堂可有话带给我?”

“此事关系赵公子身家性命,奴这几日也没有再去见母亲。母亲与宗亲们交往极多,奴怕消息传出去害了赵公子。”

“……”你终于学精明了。但这精明真不是时候。因为她的沮丧,傅九终于就笑着把般船窗全然推开,接上她的话和汪云娘隔窗寒暄,夸奖一句:“汪娘子与赵公子果然情深。”

她横了他一眼,嫌弃他说些废话。汪云奴偏偏就容光焕发,含羞道:“小女失礼,让大人见笑了。小女早就发誓再不把赵公子的话传给第三人耳中。”

“……”郑娘子半晌说不出话,寻思着要不要给赵若愚再送一个爱妾。

“奴这些日子,进退失矩,步步皆错。不仅害了赵公子连慈儿也不能接在身边……”汪去奴眼中带泪,早不记得郑娘子坐在一边,她一心和傅大人亲近,“多谢大人愿意为奴出面,去劝说许老爷。”

“这是小事。”傅大人很是体贴,“汪娘子一片慈母之心,下官岂能不为娘子奔走?”

“……”郑二娘子忍着再翻三个大白眼的冲动,耐心旁观着傅九和她攀谈起来,她暗骂着怎么平常没见过他这样多管闲事?对着汪去奴,他句句都是问着赵家小厮这几天在哪个药堂子看病,哪个大夫出诊,可怜的赵公子最近吃的什么米,买的那个铺子的熟食,煮的哪个铺子的茶叶。家里是不是不开火在哪个水铺里买开水。

汪娘子果然一一回答,明摆着更喜欢傅大人。

她终于就知道自己太着急已经是急功近利,忘记和汪云奴打交道要讲利害,但更要以情动人了。

“和他一起弃考应该是谢平生。”送走了汪云奴,他转身就和她低语,“这事有点麻烦。我听着赵若愚连各处的士子也没见,只让她在抓药的时候绕远路到了桂花坊里的药堂,他自己住在太学坊,药堂就有三处。殿试的士子只有谢平生住在桂花坊附近。”

“喔?谢才子弃考没了功名,侬娘子做不成诰命夫人了。你也得为她奔忙一番才安心?”她哧了一句,但连忙就催着船,“快——去德寿宫后门附近的码头。”

德寿宫后门附近东城门,隔着城门旁边的水门就是城外的御园富春园,又因为东城门附近是四十万禁军所住的十二街坊,城外更是卸货的运河大码头。正所谓三教九流人多杂乱,既有王公贵人也有兵卒与苦力。如此繁华,就免不了有各等酒楼、茶坊连锦不断,只卖掺水劣酒的小柜台前,小娘子们当卢卖酒亦有几分姿色和风情。

傅九下船时索性也摘了金冠换了常见的黑幞曲脚帽,内着桃花粉色大袖春宽衫,腰间不系玉带,只外披了一袭黑底五福纹的薄绸披风。帽沿耳畔还插了一支紫色凤仙花儿。

她自然也重披面纱,留了丫头在舱里:“我去见汪孺人。不用跟来。”

码头上人头涌涌,她下船时得一转头,便见傅九那打扮,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到得上岸本来两人一前一后各走各走,她突然转身立定,拦在了他面前,抿唇笑道:“公子也来踏青?”

“正要请姑娘同去?”他被她搭讪了一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一看船已经看不到了。他便快步和她走了个并肩,叹着,“我向来知道自己人材出众,就纳闷这两年踏青时节居然没有娘子看中我,和我搭话?”

她好险没啐他一口,肚子里暗骂嘴上还好心指点着他:“你眼神太厉害了些。谁敢接近你?对了——”她想了想,趁机讥笑,“你和汪娘子说话时的眼神就好了。装着温柔体贴些,自然就有胆大的美貌娘子来和你搭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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