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紫听着院子里像是贺双卿和丫头在说话,听不到门外的声音,她便极轻声:“奴婢打听了。贺娘子她夏秋两季会借了范府的仆从人手,去城外她自己的小田庄子里收租。庄子也买得和范家的不近不远。奴婢想来,贺家老爷夫人在世的时候,教过她打理家事。”

“这亦是不幸中万幸,说得上是托胎命好。若是父母去得再早一些,或是父母没见识打小只教儿子没教过她。她连这些田地上的理财经济都不懂,便不晓得自己如何去办,就只能让兄嫂夺她的家产了。范老夫人疼爱她,也许就是她是个明白娘子罢。”

脚步声响,主仆俩都不再出声,果然有小丫头问:“门外是谁。”

“请回禀贺娘子,水仙巷郑家的郑二娘子来拜。”

门开处,逢紫看着里面露出来的丫头春雨的脸庞,客气说着。小丫头十二三岁,精明眼光从逢紫面上转到了郑二娘子的面上,像是把主仆俩都认出来,立时施礼:“请郑娘子稍待。奴婢去请我家娘子——”

她含笑谢过。待这丫头走后,逢紫眼带意外:“贺娘子家的丫头……居然认得奴婢?也认得二娘子你。”

她没见过这春雨小丫头。

“……想来是因为她和尉迟香兰交好。她以往听了香兰一提,就早就打听过我了。”郑二娘子轻松等着,暗忖着这一回突然想起要来找贺双卿果然没打错主意。就应该来一趟。她倒不意外连个小丫头都认得她,听得雨打油伞淅淅沥沥,如珠玉乱滚,她在一片嘈切清音中轻笑悄语着,“尉迟香兰才是养在公侯府里的娘子。她不是。更何况李副相是武将出身,范家是书香门第——”

逢紫掩唇一笑,和二娘子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尉迟香兰那性子就是宠大的武将家娘子。

春雨那小丫头没有把门掩紧,叫郑归音随意一瞟,突然看到了院子角落,里面除了花圃修竹,墙角还有一捆十几支扬谷子的崭新青竹片篱笆。

她向逢紫努了努嘴,示意那些新农具必是贺双娘子要买下送到田庄子里的,逢紫会意轻声:“姑娘,我听说田庄上的佃户人品不一。也有极奸滑的。”

“……哪里不是这样?看着她是个孤身女子就拖欠不交田税。也是有的。她傍着相府住,借着相府的人手和势,为了相府由着相府为她去和赵若愚提亲。为了不和张五庶子订亲,她和香兰商量了去宫门前闯宫——这是她应该付出的。”

她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在心里叹着,贺双聊真是个明白人。

“这是怎么说?请也请不来的贵客……”贺双卿听得禀告,诧异带着丫头,亲自来开门接着笑道:“是我怠慢了。万没有料到。”

逢紫其实也有些腼腆,她们姑娘这样白刺刺不打招呼就上门来,确实是不合礼数。

她暗叹着:全是为了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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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走到府门,没来得及去找郑归音,就遇上了匆忙赶回家来祭祖的范小学士。

看着范文存在府门前勒马,手忙脚乱差点从马鞍滚下来的狼狈样,他不禁也幸灾乐祸地抱臂叉手,在大堂阶上笑了看他:“你也没忘记时辰?看来前年挨的打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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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贺双卿难免也有思亲之念。堂屋里果然也供着父母牌位,香炉前有一柱佛香。郑娘子说起了郑家祭祖,她吃了一顿好的,自嘲着:“儒礼上的规矩,我们家要请人来教。但我倒也不急。”

“心意到了就好了。”贺双卿是书香家的娘子,柔声劝着。清冷的节日里,突然有了交往的女友上门来说话,她亦有几分欢喜。

“我来得冒昧,看着天色变了。料着你应该在家里,就顺道来讨口茶吃。可别嫌我多事——”郑二娘子含笑。贺娘子摇头早亲手捧了一盏茶汤上来,她两眼便看出这瓷器盏面滋润玉腻,质地极上等,知道她待客之诚。

她起身接茶,更早听说过贺双卿在茶道上的造诣闻名于京城女眷,和几位范府小娘子们一起参加了贵女们攒的茶社,因为这茶道之术,竟然也无人嫌弃她的出身。

“府里的妹妹们,都小着呢。见识却比我多。我就痴长几岁,陪着她们玩耍交游免得有我一人在外出什么差错。老夫人也放心。只不过我平常与李副府里的香兰妹妹更说得上话。”

郑归音会意,照顾相府娘子们是情份,和香兰交往就是真心喜欢了。看着手中清茶一盏竟然只是碧青竹叶,配着雪绽瓷器翠绿一团,叫人眼明心亮,吃在嘴里亦是逸味无穷。她捧着盏不禁笑了:“贺娘子好心思。”

茶香四溢,窗外碧竹雨清,她这一回来不是为了尉迟,但也愿意悠闲在春雨窗前饮茶两盏,从贺双卿的嘴里听听她的趣事。

“香兰她……爹爹兄长不在,但父亲那一辈在楚州是大族,有好几房亲叔伯。堂兄弟们就更多了——”贺双卿说着,也听不出是不是有羡慕之意,“边州大族出她爹爹和兄长那样的忠烈之将,也是守土护家的原因。”

她听得颔首。

尉迟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否则她兄长尉迟彬怎么和李贺是好友?她爹怎么可能在阵前跟在主帅李副相身边,正好救了李副相?

“她前头各房里都是哥哥们。庶女也有好几位。但正妻所出的女儿皆不如她。听香兰自己说,嫡出姐妹生得如她这样活泼可爱可没有,只有她一个。”

她听得香兰自夸活泼可爱四字,不禁失笑:“她太谦了。香兰娘子美貌,瞎子才看不出来。”

不是她生得美貌,岂又能冒名进选女名册?

逢紫在厢房里坐着,和丫头春雨吃茶说话,偶尔见得烟水雨雾从院中花圃林间升起,娘子们在正屋里说笑的声音传来。

门外廊上搁着那柄水墨油伞,油伞斜斜靠着廊柱,每隔一会儿便有水珠静静沿着从伞骨滴落,洇湿了一小团灰色的麻石廊地。

她捧着手中的热茶汤,垂了眼,啜了便觉得一股暖香泌脾。待得鞋尖的湿意在茶炉的炭火里烘干,逢紫全身每寸肌肤似乎都安逸了下来。

这位贺娘子如今过的日子,就是她逢紫儿时在家中有爹娘呵护时的时光一样了。

雨檐听落花。深竹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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