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意外她如此自谦,又并不完全意外,大潘身为公府嫡女却命运多折他是深知的。他皱眉看她:“你还记得以前在东宫里……”说罢,他回头看看大皇子离开的方向,只有楼道上空空如也。

“罢了。”他本来想问她是不是还记得先太子妃郭氏,记不记得郭妃曾经提过将来让她做大皇子侧妃的旧事,而东宫死后大皇子岂不就是下一位东宫?她本来的前程如此让各府娘子羡慕。然而往事已矣,他叹着,

“并不是配不配的问题。你的出身任是与谁说亲,也没有什么配不上的。”

她的眼皮一跳,三楼上的春风吹得又暖又香,风中的西湖水气仿佛都带着雷峰塔上的佛前信香,她抬头凝视着他,浅浅一笑以示谢意。

他同样回之一笑,道:“李贺……他自少就随李副相从军,和香兰的兄长尉迟彬是至交。”

暖风又消停了下去,连风中的落花也飘滞在了她的裙边。因为她复又低着头没有惊讶,他就点头:“你果然知道香兰了。”

正说话间,楼下有了吵闹的人声,他倚栏看去,突然笑了还向楼下打了个手势。她侧头一望,恰好了就看到了班直御卫里的李贺。

他生得高大威猛,身披锦衣铁甲,果然是当年北伐将帅家的子侄。这时他在御楼前巡查轮值,黑铁盔下机警的双眼正瞪着几个熟识的发小公子,拦着骂:

“少和我扯这些!一个是恩荫的七品,一个是从六品,在家里白领着俸米就多谢皇思吧,还敢混进这里来?二楼只有每月初一能上大朝会议事的正六品京官以上才能进!当老子不认得你们两个小子?”

他在御前办差出了名的铁面,极得官家的赏识,她有时候还真不太相信怎么前几年他在江北边城里竟然违反军规差一点被俘虏到北方去?傅九看出了她的心思,抓着这个机会就解释道:

“……他认罪后就一声不吭的。但我知道,他出去巡边的时候,恰好看见杀了尉迟彬的敌将出来巡边了。就想过去杀了他报仇……结果……”

结果差点被俘。

擅启边衅,这可是重罪。好在那时候他正在边军里,想尽办法才替李贺捂住了。她骇然一惊又恍然大悟,连忙轻声道:“大人放心。我必不说出去。”

“你不会说。这我心里有数。”他这一句无意之话,又轻轻敲打着她的心底,她明知不可能还是抬眸看着她,傅映风同样凝视着她,苦笑着:

“那一年北伐大败,尉迟家……尉迟家死了一父一兄。李贺和香兰……”他看了看她的神色,李贺闹着一定要娶尉迟香兰的事她也打听清楚了?但他还是得为李贺说清这件事:“李贺从小跟着李将军在军中,和她哥哥尉迟彬是好友。尉迟彬临死前他答应要照顾香兰寡妇母女,我本也想着李贺是老三是小儿子,恐怕早拿定了主意要娶香兰……”

“……我明白。”

大潘氏查过这段往事,她感激的笑容掩盖了眼底的苍白了悟,她知道他只是在为李贺说话并不是为她着想,她轻声回答,“李府里还有长辈在堂,大公子、二公子在位,自然有家规道理,分得清嫡庶妻妾。妾身……其实是不担心的。”

“……”他暗叹,就是她这般大家出身知礼懂仪,才不好办。

看着大潘这样也算是从小一起在东宫里长大的青梅竹马,他没好说李家老夫人和李副相都是一个意思:若是公主就罢了,但若是潘家,他们心里难免把香兰看作是平妻。因为李副相毕竟是在北伐时因为香兰的爹才保了命。

但他和大潘氏自小就交往,更清楚她的能耐也知道她心性为人是第一等的,他叹了口气,“你忍忍。李贺他是个好人。久了自然就知道你的性情,会喜欢上你的。”

说罢,他站了站便也转身去了。她站在栏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反复咀嚼着他最后那一句话。

“久了就知道你的性情,会喜欢上你的。”

“大人——”她突然上前一步。

“什么?”傅映风回头,她凝视着他。

楼廊上,大宴中传来的笑语乐曲仿佛都已远去,大潘氏看着眼前俊逸紫服的高大男子,仿佛还是儿时与他一起在东宫殿阁里陪着公主和皇子们玩耍、读书。转眼间他就在时光冉冉里变了模样。也要成为公主的驸马了。

她终是轻声道:“若是有旨赐婚的时候……还请大人善视公主。公主其实……无依无靠。不是大人无以护公主周全。若是大人另有青眼之人,公主大度必定不会薄待……”

“……”他看了她半晌也沉默下来,这时间久到让她恐惧的地步,“大人——?”

“你还不知道……”他说了半句,摇了摇头,她心底的疑心何尝没有?公主的心思和公主的病她多少知道,但为何非定了傅九做驸马?

“我如今不是秦侯府世子,其实与公主并不相配。至于才干——我若是有才干官家就差我去办差了。”他突然笑着。她下意识就劝道:“大人不要自轻。大人在江北大营和榷场素有作为。官家爱重大人。一心要让大人复职。本来不想让大人尚公主,是吴太国舅恐怕大人你复起后再去江北大营,所以向太后劝说这门亲事想把大人你留下——”

她说到这里突然惊醒,连忙把话咽下。他就笑了起来:“果然你知道。”

她难堪不已。

“公主不怕被我连累就好。”他随口笑语着,她忍着没有再劝,公主怎么可能被他连累?公主可是太上皇唯一的子嗣了。

他笑道:“宫中局势变化,我知道公主有意和淑妃联手。淑妃和我提起过。”

她一惊,也松了口气,“大人明白,我就放心了。”

“但立皇后没这样简单。”他知道她毕竟不太去理会朝中的事,叹着,“至于以后——你多虑了。我是臣下,自然要保护公主。更何况公主下降岂有纳妾之理?其实是我连累了公主……好在她是公主总不至于如何……”

他的归音才真是一无所有。所以这门亲事他无论如何要拖着不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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