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自然明白,他一夜没回去。只打发了人和范夫人说一声。

他天不亮到了天武衙门,秉烛到了上朝时分。因为是逢五的日子。官家在大庆后殿会召集三品以上宰执、侍从,合议要事,算是小朝会。

他也不用打听什么,到了来凤宫门内,看着散了后,宰执们都出宫了,独有兵部侍郎陈大人还在后殿,当然就是被留下与官家御前对答。

傅九就知道,陛下对富春县的反贼迟迟没有剿灭,已经是生了疑心。

至于郑二娘子和赵慧儿密谋什么公主府收女官的事,他都没有听到风声。

因为他恰好没回承恩侯府来,赵慧儿又被柳空蝉上门暗示了不少话,她一夜难眠,不免就觉得在傅府做妾的这条退路实在不好走。

不为正妻,做姨娘也应该得个协理掌家的资格。若是连掌家的姨娘位置了被柳空蝉挤去,正妻又是宰相府或是公侯府的娘子,她还有什么争出头的余地?

“许是,我还是进宫在长公主面前侍奉,得一个体面亲事出嫁。”

但长公主心里哪一点会喜欢她?要争亲事,本是要靠范夫人安排,但她不应该自己也有一番盘算?赵慧儿早知道没有爹娘用心为她打算,早习惯了事事自己得操心,难免想着宫中内廷武官全是公侯贵戚子弟,傅大人也为她指了路,说过了配送嫁妆让她与中榜举子说亲。但傅大人不明白她。

她也不是非要与进士为妻,她自姓赵,配婚就少不了男方有一个爵位贵姓。

否则在明州城卖花,为何她在承恩侯府里就格外殷勤一些?

这样一想,她心知,郑娘子昨夜的话才对她有用。

治好长公主的病一切好说。若是立些微功,太上皇和太后大喜,为她择一门亲事岂不是更风光?

赵慧儿昨天三更睡下,一夜其实没睡踏实,清早起身她在妆台前梳头,听着窗外春莺乱鸣,她丝绪如麻。

铜镜中,她双眼不定,前几日在灵山寺劝说长公主让范夫人如愿以偿立下大功的欣喜,已经淡了。

以后的日子又如泰山压顶,缓缓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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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娘子同样一大早睡起来,因为家里没有在她心里太过厉害的范夫人,她就不用和赵慧儿一样,不用收拾成贤良淑德去请安。

她不梳头不洗脸,邋里邋遢一径盘着腿坐在床上,阴森森冷笑着,“她秦娘子,手里至少两条人命,庄头十二个,有两个突然暴病死了!怎么死的?我就不信和她半点关系没有——!”

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肚子不高兴。逢紫走进来,纳罕昨天原来二娘子和傅大人说的是这些话?难免傅大人和二娘子最后还是吵了起来,不欢而散。她捧着盒子,倒是不方便马上呈上。只她察觉着像是这捧盒子里温热着,原来是送了瓦子吃食过来?

这就是傅九公子来哄她了?

外面,嫣浓叫小丫头打水来,她捧了水盆、巾栉进了内室,嫣浓只要她不和昨天回来时那样哭哭滴滴就觉得太平无事,把铜盆放在了架子上,上前替她挽袖子催她起床洗脸。

女张飞嫣浓关心的,是秦侯府里杀人秦娘子的怪事。

“二娘子。这事要是真的。揭穿了告到衙门,她可不是姓赵的宗女宗妇,是要被传到衙门里过堂的!”

“对,她还要坐女牢!”她阴森森地笑,许是因为双手入了水盆,清清凉凉脑子清醒起来,她再想着,又一惊看丫头,“你说,她要是和三郎成亲,会不会欺负三郎?打三郎?”

“……”逢紫忍着笑。她还大惊小怪着:“逢紫你不知道——有些女人家看不出来的,在家里会欺负男人。”

郑家里的贼人们,少不了有些怕老婆的,怕老婆也罢那是夫妻情份,但有几个明明一脸横肉,身上还是被老婆掐得紫一块青一块的。就太惨了些。

为了这事,郑老爷不方便出面说,悄悄叫了二女儿。全因这几个兄弟自己绝不承认被老婆打,郑老爷在船上是说一不二,他一瞪眼,会大脚踹着打老婆的兄弟,他觉得打了就是打了,承认不承认不重要。

但他却不大好意思用大脚踹打老公的婆娘。这事就一直拖着,寻思着反正也打不死。但突然间有了个养女,他觉得可以把这事说说。

郑二娘子小小年纪,不过十岁,就被养父派了差使,出头请了几家娘子来。劝她们一家子和气,不要动手欺负人。至今她还记在心里,觉得男人也是会被老婆欺负得不敢说话的。其实她六岁前在北边村子里,隐约也是见过的。

但北国国主下了不用器械打老婆,空手打死了不算杀人的诏命之后,【注,宋,洪迈,《松漠纪闻》】,村子里光见得男人打老婆了。

绝不能让三郎娶这样的凶老婆。否则她怎么和郑老爷交代?

逢紫忍笑着,为她围上洗面的绣花脖巾子。她又心烦:“但我怕别家的娘子,因为三郎杀过海贼,所以怕他。三郎其实很斯文的——”

逢紫以往也以为三公子是文武双全的斯文小公子,后来在郑家呆长了,就知道这完全不是事实,这只是郑二娘子的美好期盼。

如同郑大公子觉得二娘子应该做个安静闺秀在家里吃吃玩玩、理理家事、带着陪嫁丫头和嫁妆等着出嫁一样。全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姑娘,这怕什么?让三郎和武官家的娘子说亲就好了?”嫣浓倒是觉得小事一件。

“武官家的娘子?我不是没想过,但你想想香兰娘子?若是和香兰一个性子的话。两个人要怎么过日子?”

她少不了也再三思量过,洗好了脸净了口,她左思右想,低头在逢紫手上吃了几口奶子粥,“香兰娘子那样是真好,我也喜欢她。但你看李副相家敢不敢让她和李贺公子说亲事?两个糊涂又脾气急的孩子,要怎么过?”

她隐约也听说过李副相的话,说李贺应该配双卿那样的,香兰应该配傅九那样的。这才能过日子。她一听,觉得李副相说的未必全对,但不是没有道理。

况且,三郎打小在海船上领着一群贼人,十三岁就进了泉州水师,如今他在明州水师的差使被除了那也被家里连累,不是他自己没本事。

嫣浓想想:“三郎的差使怎么办?”

“除了就除了,让三郎来武学读书。”她倒是欢喜不已呢,早就打算好了,还指着桌子上的文书。那可是她帮着三郎在谋进京城武学要写的公文。

“三郎读书的事,一定能办成。”她和郑锦文都精明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陛下一骨碌贬了父亲,兄弟们的官,还除掉了她的选女资格,算是全家倒霉。

但也许是陛下忘记,也许是陛下觉得不重要,这一回就偏偏没有提她上回花钱让三郎进武学名册的事,没取消三郎进武学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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