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二娘子暗中也听说了夏家的四女婿。听说他外放做过一任知县,倒有一桩捉妖的异事逸闻。这位女婿在县官任上听到了风传,说县城郊外一座破佛寺里来了一位挂单云游的得道高僧,他夜半在大殿上打坐,听到大佛突然开口说话了,可以断人凶吉。一时间百姓们都涌去送香火钱。重修金身。那高僧就留下做了寺主,领着原来几个老弱,也不知敛了多少财。

“知道了。”县老爷没多问。

过了半年,这大佛显灵的事还是传得沸沸扬扬,庙宇翻修添增了好几重殿阁,又有病重之人不肯治病去求大佛赠寿命。知州大人听多了几回,便放下公务,亲自去参拜大佛。

县大人来,这本是喜事,但县大人来了就不肯走。说他是做了梦,大佛让他来的,半夜有话说。寺主一怔不敢出声。县大人呆到天黑,叫左右从人紧闭大殿殿门,命人在佛前摆了酒席,请大佛驾临和他说话。

一寺的僧人都忐忑不安,无数的百姓们晚上不肯回城,在寺外搭棚子或是露宿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对大佛托梦请县大人来说话吃酒,是深信不疑。

到了天亮的时候,知县出了大殿,手里抓了一只酒臭大狐狸出来,说他半夜用御酒请佛像吃席,结果大佛露出原形,是一只狐狸精。

他还问寺主:“大师以为如何?”

“……小的们被妖邪所骗,全仗大人火眼金睛。”

县大人出寺在民众面前,杀了狐狸精剥皮做了县公堂的椅垫。从那天起,大佛也就不敢说话了。寺僧们也不敢乱收钱了。

郑二娘子以往打听了这个传闻,当即哧笑一声,对这个四女婿倒也印象深刻。她其实也想去今天去包间里亲自看看这四女婿长什么样,是不是能抓妖?

早两天,她还特意去了家里外书房想找郑锦文。她绕过梅林转到旁边书法阁子里,才抓到兄长。她和他说起这小话八卦。告诉他以后的姻亲连襟里有个抓妖大仙,郑锦文在临窗练字呢,听得便大笑:

“你是说娶了夏四娘子的俞大人?他不过就是知道和尚们穷疯了,拿这谣言来敛财骗钱。他也不拆穿,暗地里带了一只狐狸进大殿!”

如此过了一夜出来,俞大人又故意说是狐狸精不是大佛。说小民们和寺主都上当了,寺主早就害怕了,哪里又敢否认?

——大佛说话不过是僧人在佛座下或者别的地方藏了人,招摇撞骗罢了。

“我们难道猜不出?世上哪里有神仙——?”郑大公子挥笔练字,写的字又是他最喜欢的一句:

实事实功。

“胡说。海上是有神仙的!道爷们出海时都要祭海神的。”她严肃着脸。随手就把丫头跟着带来的一副新出的神仙图取出来,徐徐展开,原来是瓦子里面的吕洞宾过海图,她亲自要挂起来,保佑一下郑锦文。郑大公子瞟眼一瞧,也笑着,“对,有神仙。……大仙郑二?”

“不是我!”她回头咆哮,又让他闭嘴不许再说没神仙,“咱们家明明每年都在各个庙、观供奉香火,京城里也是捐了一大笔。都是为了保佑海上行船一切顺利。你在泉州时每年三十夜里都花大钱去龙王庙抢头香的。你居然还说不信?”

“那是让各船伙计们图个安心。我自己又不信——”

“不许说出来!”

她痛骂郑锦文,觉得这不像是个长子的样子。海商家的长子就应该虔诚信着海上各路神仙才对。郑家前几年出了事,果然就是因为郑锦文不虔诚吧?

“你不是也不信——?”郑大公子哧笑着,指指书法阁子中间的小条幅,上面还盖着寿山印,是她吹着自称大仙郑二的印章,神仙更讨厌二妹吧?

‘’“我不是长子。我为什么要信?”她理直气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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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这事记得牢牢的,到了钱塘门外瓦子里,就算不会亲看去看看这捉妖的俞大人。但也要打发个人去看看情形。她对冯虎说着,“看好了,你就跟着大公子,他说了相完亲还要去唐菲菲的席。不用跟着我——这里到处是人呢。”

“不妨事,让冯虎到我的船上来,就在棚子对面。”他一指,廊边果然灯笼点点。照出建有一个上船亭子码头,她顿时大喜:“对了,你的船刷了艾草漆,没蚊子。水里又凉快。”

因为傅九那条画舫特别大,平常并不常用出来,她又怀疑地看他,“你有事?”

“……看你这眼神!我难道有什么不能和你说的事?”他失笑,她就更确实知道有事了,瞟着他,“原来是你要替唐菲菲摆席?”

“……是你哥哥借了我的船,他说二妹回来故意气他呢,说人家傅九的船又大又好看,开着窗也没蚊子。家里和水庄上五六条船没有一条能比得上。你让我说什么?说不借?”

“……”她闭嘴了。她确实和郑锦文嘀咕过。郑大公子当然就不服气,故意找傅九来借船。她陪笑着,和傅九一起在走上了水亭,她只在心里嘀咕着,原来今晚要在傅九的画舫上摆席,替唐菲菲请了公子们一起坐席,为她设法谋个出路。

——教坊司都撤了,她总得谋个出路。

“乐燕歌馆的老板石大娘,她是不敢请唐菲菲继续留着了。”他笑着。

“你们今天吃花酒?”她闪烁着小眼睛。不接他的话。

“不是花酒。”他无奈。水波哗哗撞响码头亭阶,嫣浓把一袭轻薄面纱覆盖在她头顶,垂下来过了脖子,她叹口气:“好热。”

他安慰着:“不妨事,去了后舱就摘下来。”他命人搭板子接她上了船,冯虎和嫣浓都跟上去,进了前舱果然人多,中间主持布置酒席的是丁诚,雇了瓦子里四局八司上酒席的生意人手,正装点宫灯,在前舱摆开桌面。

看着席上摆出来的一只只金银器,菜酒未上就可知是一桌子上好席面。丁诚正摇头不打算租用生意人的金银器物:“我们自己带了酒器,上菜用你们的瓷器。来人,跟着老板去,看着瓷器开水儿烫过再盛菜,你们跟着送过来。”

“丁管事,你老放心——处处干净。前几日平宁侯府在耸翠园回席,卢家娘子在乔宅里摆社,几位郡王家每年清明节私园春宴,都是叫的我们家!论起瓷器我们家在京城也是是头一等的。定窑,钧窑。如今宫窑都有几套,您老捡一套?”

“宫窑。”她挤挤眼儿,悄悄和傅九说着,“用宫窑瓷器。这才应景,菲菲娘子一定会爱慕你的。在席上专给你敬酒,是不是最有脸面?”又贤良淑德地叹着,“你看,这法子我都没和郑锦文说,只帮你。”

“……”傅九苦笑,“你又知道唐菲菲的盘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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