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个数目。张昭仪一惊。默默无语。

张玉蛾出宫回西湖水庄,路过水仙宅把这消息和郑归音说了,她张大了嘴:“十万?”郑大公子在旁边已经大喜站起:“好!内库这两年在地产上的大亏空,以往没人敢禀告陛下。如今是再也隐瞒不了!淑妃这一回恐怕连妃位也保不住!”

“她怀孕呢。又不是男人!”郑二娘子哧之以鼻,郑大公子何等精明,岂会不知道?他以往嫌弃妹妹没见识,到了这关节时他“吓”了一声,觉得做宫妃这样占便宜的?那样大的亏空,是个男人就得失宠弃官了。邵学士的样子摆在那里,哪里还能和淑妃一样隐瞒这样久,还能借怀孕把烂摊子丢给张昭仪?

他还盼着淑妃贬罪出宫,张昭仪正位中宫呢。

他想想不服:“陛下已经有三位皇子?”

郑二娘子觉得这事是机会,早不理会兄长,借着送张夫人之名,她半路也坐了船往运河里来,在东便门之外等着傅九。

到得晚间,傅九才骑着马从衙门里出来,灯笼摇着有五六盏,不外是“天武”、“承恩”、“都管傅”的字样。

傅九一眼就看到了船头“泉州郑”,他慢慢勒马停在了河边,冯虎被打发上去密告了这消息:“我们娘子,让淑妃娘娘小心些,早些补了亏空。”

“多谢她了。”

傅九不傻,今日也没有见面多说两句,就隔着河面互相望了一眼,他规矩地催马回了家。他也不换衣裳头一件事就去范夫人院子里,把郑娘子来告密的消息和母亲说了。哄着母亲高兴。

天气热了,屋子里在熏香。碧纱窗下,范夫人忍着没翻白眼,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她是前头撺掇着张昭仪和陛下说,背地里又来和你说?两面都讨好儿呢——”

“母亲——”他叹着,看吧,母亲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然而郑二娘子多奸,范夫人到底担心淑妃,仍是拉了儿子,细细盘问了郑归音说这话的神色,语气,傅九恭敬说着:“母亲未答应亲事,儿子和她不过是相识而已。哪里能亲见面。不过打发人来传句话。儿子就远远看着她坐在船里。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

“……”又觉得老娘好哄是吗?范夫人心想,窗下卧鸭玉炉里的熏香饼是桂妈妈亲手制的,夏天里熏蚊驱虫极有用。她看看大儿子,听说连这香饼方子都给了郑家。还说什么未见?就今天没见罢!

傅九觑着母亲的神色,到底看得母亲神色缓和了,他不由得有了一丝心酸,母亲知道郑老二刻意今天才来巴结。但为了儿子,母亲也觉得总比这郑娘子不来巴结要好。

“听说她报了女官试,她参选我是写了保书的。”这娘子前阵子被除名,范夫人也很丢脸的,她的保书是随便写的?她看看大儿子,“我既推荐了她参选,殿中省按例会再差人来问我她的事。你让她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是。母亲。只不过,儿子看她的意思——恐怕是安慰淑妃。”傅九觉得他不是一心要为郑归音说好话,但母亲想听什么,他太清楚了,“她来和儿子说这事。不过是因为淑妃这事被陛下知道,陛下必定要问儿子。”

“又不是你的错!北洋池的地产,谁家没有买?怎么就淑妃手上的亏空了?我这里买了的还赚了几倍呢。”

范夫人这话,只能私下里说,淑妃和大儿子一比,范夫人还是更爱自己的孩子,又抬头看傅映风:“按说,这也不是淑妃贪墨。做生意岂有不亏的。陛下的私库,我听说也亏了——?”

“陛下,多多少少有察觉。儿子是这样猜的。突然要十万贯。这就是让张昭仪如实禀告了。”

张昭仪不想得罪傅淑妃。不理会内库的帐目混乱要如何整理。反是拿着内库帐目一定是汪太监和大刘妃、燕国公夫人弄乱的。她借此先下手裁撤了教坊司。宫中节省费用总没错——陛下果然是欢喜的。

郑归音心里清楚得很,坐船回去和郑大公子商量,她接了嫣浓递来的香熏饼子,亲手开了炉,放了小香饼子在外书房的铜炉子里,看着云母片上搁着的香饼,绿香饼是五辩花形,隔着薄透云母片被炭火熏得一丝丝地升起烟来,她放下了炉兽,蹲在炉子前,抬头看郑锦文:“听说,陛下历来并不觉得皇子一定要很多。”

全因宋微宗陛下的儿子九人,女儿无数,东宫与兄弟争权也是引来了父子不合,君臣离心。朝中上下无法齐心应对外敌祸事。

郑锦文本来觉得淑妃完了,张昭仪要当皇后,这会子早清醒过来,知道是做梦了,做人不能太贪了。

他斜睨看她:“你进宫给我要的官呢?”

“马上就有了,再等两天。”

他大笑,没当回事不过开开玩笑,也不急于复职,摇头笑着:“话是如此。但内廷妃嫔,生儿育女才是第一要紧的,这当然是好事。淑妃的孩子会保着母亲的。淑妃安安静静不出声地保胎就好。如此——昭仪不至于内外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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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陛下明天去德寿宫?程美人听得这消息,挺身便问:“叫哪一宫随驾?”

荣内人早被放了出来,扣了一月的俸罚了上回擅自出宫的事,程美人自忖她一力为这内人担了责任,保她下来,总是有恩。荣小兰平常的进退应对亦是更恭敬了三分。内人看着尝药医女吃了一口保胎药,才接过来用剔漆长形捧盘双手呈到了凤榻前,敬给程美人,道:“禀娘娘,还未有消息陛下召宫妃明日随驾。但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是新安郡夫人在陛下跟前呢。”

“张玉蛾?”程五娘一惊,银牙轻咬,冷笑看着手中的六瓜叶银碗。

碗中的药汁浓黑烫暖,冒着白气。

荣内人心知她畏惧张夫人又含恨,上回灵山寺里,卢四夫人与荣小兰早笑过:“我当初让五娘安分跟着张玉蛾学着打理内库,一步步爬上去。我为她安排,迟早赶走张玉蛾,她得到了尚宝正职之位就是从六品女官位。那时再侍寝不迟,她偏不信——”

荣内人微抬眼,双手呈上了银勺,程美人却有些仲怔之色,接过银勺子在碗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乌黑粘稠得看不清。倒是银碗边缘,可见得由银片六张合成六瓣瓜形,沿边上雕刻着兰叶皎桂之纹。

世上以兰草、桂花来比喻君子,她自问身为侯府之女,亦有傲气。

岂是以色相邀宠就自以为得计之辈?

然而——她低头看着自己凸起的腹部,那时陛下对学士院的邵学士甚为青眼,她托了太监打听到这邵学士有意内库官一职。外朝又一再地弹劾,不赞同陛下一再地任用内官来打理内库之事。要求换成外朝官。免得帐目不清,拖累了军饷和灾害抚恤。她就以为她走这条路的可能已经绝了。

卢开音,本是想在张玉蛾之后,让她程五娘出掌内库。

那时再入侍邀宠,恐怕一怀孕就是四妃之位了!

“召四嫂到宫里来,你去和英雪殿里说一声。”她忍着苦涩,一口饮尽服完了药,含了甜姜,拭了嘴看向荣内人。

荣内人暗叹回禀:“昭仪下令,云才人殿库里司帐女官有亏职守,虽然赶了出宫。但殿库晨还失窃了四件云才人从家里带进来的御赐之物。是她的父亲、祖父忠烈殉国时陛下安抚忠臣弱眷所赐。岂可丢失?正要彻查。宫里半年内非得陛下之旨,不许外眷入内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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