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归音丢个眼色给他,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他板脸表示他不懂,她就只能体贴地悄声道:“傅九,你要不要送点礼?洪老档那里,送一份。张昭仪那里也送一份。还有我听说太和宫司寝的黄夫人也是陛下的心腹,也送一份。让他们说说你的好话,张娘娘很得宠的。你要是不想让淑妃知道,我可以悄悄帮你送——”

郑娘子觉得,得罪了陛下没关系,但不送礼是不行的。一定要马上补救。挽回陛下的宠信。傅九失笑,听着她一本正经地传授复宠经验。她左右看看,小声道:

“我和你说,我已经送了。郑锦文不是丢了差使了?他比你还惨的。我给洪老档,黄夫人,还有太和宫里的太监们都送了礼。我还天天去拍张娘娘的马屁,你看——郑锦文就等着我帮着他捞个官呢。”

他一径地笑着,她拍胸口表示这种失宠的挫折根本不算什么,她见多了,她在张娘娘面前哪天不失个宠,第二天再复个宠?张娘娘的性格很怪,她老是说错话就要失宠。这当然不是张娘娘看穿了她的本性随时弹压她。傅九忍笑不已,她还安慰着,“没事的,陛下身边的人都夸你,陛下就会喜欢你的。陛下就不会忘记你的。”

“……知道了。”他笑着,知道这就是她郑二娘在英雪殿用的招数,她一进宫就和张昭仪的心腹宫人们都打得火热,随时都是姐姐妹妹,自然有人在张昭仪面前夸她了,傅九笑着,“我手上不短少,不用你的嫁妆。”

郑归音一看,傅九这样有钱又能听劝,还有淑妃做姐姐,少不了要复宠的。顿时就放心了。傅九和她一样都是很有前程的。

她欢喜不已,傅九一看就知道她一定背着他干了什么坏事,否则绝没这好性子左劝右劝,他真正的城府绝不是郑归音可比,玩笑间便随意打探着,“你非要拿回选女资格,德寿宫里你安排得怎么样了?你总不可能真去长公主府里。”

她顺口就答了:“对。德寿宫里我安排好了。”

果然就被他捉了正着,他眼神一凝:“真的是德寿宫?”

她迅速反应过来,左右一看,悄悄问:“大潘内人呢?她没有和你说话?”

“你要利用她?”

“没有——怎么会——”

被他一句说中,郑归音吓了一跳,她本来想对傅九实话实说了,但她也有怀疑,免不了板了脸瞅傅九,“你很担心大潘内人吧?听说她没有亲事了。”

傅九你是不是觉得有机会了?

被她盯着,傅映风哑然后反而心平气和了,也不和她吵嘴,只笑:“她可不是那样好利用的。”

哼。她心里想,傅九果然就是很喜欢大潘内人吧?要不要利用傅九拉拢潘玉谨呢。她心里升起了这一定能成的主意,但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耻这不太好……

范相公府里,范夫人同样早就看穿了郑二娘子,给不肖侄子范文存订了一门他绝不喜欢的亲事,范夫人出了气以后,心里寻思着:“那郑娘子参选,可不是为了侍奉长公主,她只是为了进德寿宫。这倒也罢了。太上皇身子不好我心里有数。但要进德寿宫她也得有手段。如今她想怎么做?”

尤婆子等在范夫人的闺房中,范夫人虽然早就出嫁,这轩院中依旧是窗明几净,留着给范宰相最疼爱的小女儿回来。趁着范夫人还没来,尤婆子连忙打发了小丫头:“去和桂妈妈说,我知道九公子的意思。会劝夫人的。夫人最近几天心情烦躁地很。也是为了九公子的事。让桂妈妈不要着急。”

范夫人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尤婆子连忙迎上,范夫人果然有发过怒的神色。但渐渐也拿定了主意:

“是我糊涂了。”她回房里,坐下,吃了一盏茶才平静下来,叹着,“眼下映风的前程才最要紧。我何必去搅他们小儿女的事?郑娘子要进宫,映风也有别的差使,若是他要出京城去办差事。他和郑娘子以后还未必见得上面了。”

尤婆子一听,倒是早听说过傅九公子要出京城,悄问:“夫人,相公怎么说?”

“父亲的意思——官家因为马政失败,地方州县上表不断。张相公又告老。官家北上的心倦了。”

范夫人起身,扶着尤婆子的手坐到了少女时的宝相花妆镜前,疲倦说着。从镜中她看到了花影,是她身后窗外盛开的杜鹃花,她也在镜中看到了自己年华飞逝,看到了发髻边的丝丝白发。她苦笑道:“听说前天晚上,映风去选德殿求见陛下,被驳了?”

“是。”

“陛下还在生气。自然要疏远他了。”

“夫人——”尤婆子心疼她,忍不住埋怨了几句,“这难不得九公子。官家怎么就倦了?秦国公府当年谋反。夫人嫁给了秦国公的义子咱们侯爷。本就是为了为了保着官家和郭娘娘。虽然是一段好姻缘但——”

但范夫人又吃了多少苦?还不是因为盼着官家英武有为能朝廷一雪旧耻。能回到北地祭拜祖宗……

想到这里尤婆子也含了泪,道:“如今官家才四十岁怎么就倦了?也不怕下面人寒心?”

“……先是马政失败,宰相去位。接着天灵寺突然出了明受太子的事。当然是对官家不利的风声了。不得不防了。”

夫人不想再提朝廷官家的事,尤婆子便知道范夫人同样不满了。

“长公主,和楚州卢家一直有来往吗?”范夫人在父亲书房,偶尔听到了这件事。

“楚州卢家?”尤婆子疑惑。

“有个叫卢一鹤的。太上皇当年为明受太子选进宫里的小伴当。卢一鹤你可记得?”

范夫人以往时常进宫,隐约还记得这卢一鹤。尤婆子却是不记得了。

窗外夏风带热,一吹千里,落到了江北大营边的楚州城里,将军府里有方圆二三里的荷池,池中亦有荷杆亭亭,下人们看得天气转热,便有人坐船下池去收拾湖面,拨除残荷,夏天就要到了。

卢一鹤从衙门里回来,在府中漫步,走到桥边便看到了池边盛开的一树雪白梨花,江北的梨花还没有全然谢去。尤有半树,落花斑斑白白落在了碎石路上,他突然问了一句:

“快到太子的忌日了吗?”

“……”跟从的下人多年来的老人儿,仍是不知道他在说谁,迟疑着,“将军……”

“收拾一些祭品,往京城郊外十八里的秋山去祭一祭。”

“是。”下人立时明白了,秋山那里是明受太子陵墓,唯一担心的是会不会传出去叫官家知道,下人劝一声,“将军,如今陛下在位久了。”何必再去祭小太子的陵墓,怕是太上皇都不记得这个亲生儿子了。

“长公主一定是不会忘记的。”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住了梨树青枝,枝头梨花雪白不及卢一鹤的面容如玉,双眸如星,他一身夹缬乌衫儿束着玉带,披风锦绣却是宝相花纹的紫缎子。若是傅映风在此,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这袭紫披风的花色与明受太子佛经盒的内衬锦绣,何等相似?

“今年秋祭,恐怕是不能回去拜见长公主了……”

卢一鹤沉吟着,遥望江南临安城。

京城里的傅九,因为这件事涉到长公主的清誉,没有查实之前他是绝不会和郑归音提及“卢一鹤”这三个字。郑二娘子虽然多的是贱招对付长公主,但还万万没想过长公主会看中有妻室的男子。这一听就是太像谣言了。她能上这种当?她觉得只要傅九知道她又有能耐又很深情,傅九当然就会喜欢她。清风阁里的长公主那压根不是她的对手。

“傅九,我就是想明天我不用考试,我们要不要一起吃吃茶、写写诗?”她心里想着,他这样失宠的朝臣就是和史书上失宠的宫妃一样喜欢伤春悲秋是不是?她体贴地看着他,劝着,“写诗会心情好的。”

写诗痛骂薄情寡义的昏君,再悲伤地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骂完了把诗稿一烧就心情好了。她觉得这是在拍傅九的马屁,夸他是直言敢说实话的忠臣。他肯定能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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