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字如晤。尊驾若是远离京城,不论南至泉州或是北至宣城,必然久离中枢。应知内藏库宫官之职正是牵一发动全身。”她在信中写着,“唯有小女才能进退自如,不负君之所望。”

她的眉笔笔形如蛛纹散乱极是委婉,但这眉字里意思却是直截了当地威胁,放在他眼里这信的意思是:“范文存难道是我的对手?你看我提前知会了你,你还是不要支持他了啊——!”

他能受威胁?

绝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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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傅大人说是下值后就来咱府上。姑娘也不着急?”碧纱窗内,嫣浓给她梳着时下流行的双蝶新发式,配上更流行的仿道姑蒙纱黄冠子。

“那不是还早吗?昨天我和香兰玩投壶射箭赌珠子的时候,我看着他躲在房外廊道上悄悄在打盹了。后来他躲到李贺的船上少说睡了两个时辰。他也不怕被虫子咬。他睡了我可没有睡。”

因为知道他白天辛苦,昨晚在河房她便没有去拉着他玩。打了个哈欠,她把玩着配发式的双股道仙钗,叹着:

“说是约着出来过节,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反倒和李贺他们去悄悄去祭灵。武穆王爷父子的灵、世忠韩郡王的灵、李贺他伯父的墓、对了——还有咱们东宫太子妃王家大伯的灵墓。原来他们王家是武穆王爷的旧部。难怪官家另相相看。”

傅大人去祭王凤娘娘家的灵,逢紫心里有数,这些都是南渡前后死了的名将。

“姑娘没去?”逢紫问着,姑娘不是也带了十个冥钱金泊烧包,说要去河边上为她在北边认识的帝姬烧?

北边的帝姬呢,郑二娘子看着碧窗外天边的云彩,叹气:“我看了傅九他们都带着各种酒,突然想起没带两碟子青团子祭给她。她恐怕不知道是我烧给她的钱呢。帝姬她——”她回想着在京城见过的那位连洗衣院都呆不下去的帝姬公主,“她是个好人,在下面万一不认得我。怕不敢花我烧给的钱。你说——她没干什么坏事怎么就比我还死得早。她死的时候也就是我现在这个年纪。”

本来欢笑的内室,难免有了一室寂静。终于嫣浓就嘀咕了起来:

“姑娘,他们王家算什么旧部,太上皇以前下旨杀了武穆王,说他谋反。后来大家不是说是秦国公谋逆卖国,是秦国公使的坏让太上皇受了蒙弊?武穆王爷旧部死的死散的散。就他们王家什么事都没有?”

嫣浓嘴快,早从姜力媳妇嘴里打听到了东宫太子妃的娘家王家底细,“奴婢还听说襄阳、九江那边很多武穆军里的家将、旧部都散了到乡下务农。再不肯为朝廷做军卒谋功名了。就他们王家一路做官越做越大——”

“少说几句。”她看了嫣浓一眼。这丫头委屈低了头,又抬头,“姑娘变了。以前在泉州城,姑娘随便奴婢说这些的。”

“……你也知道是在泉州城?你不是没见识过福建士子们在衙门里这样骂,官老爷也不管的。你在泉州看赵若愚他们照旧骂自己祖宗,现在呢?山高皇帝远!”她嗔着自己的丫头,“这里是京城。总归王家现在掌着江北大营的兵权。女儿又是东宫妃。这就是守国有功。太上皇还在呢——!”

嫣浓听到最后一句就会意了,逢紫也劝道:

“总有些人运气好逃过了当年武穆王爷被杀的祸事。那一回牵连了多少朝臣和将军?总不成活下来的都是奸臣了。王家那位将军当年在武穆王爷旧部里并不算出众。”这丫头的言下之意是,出众的都杀光了。

所以还北伐什么?名将都死光了。嫣浓暗忖不出声了。郑归音知道她还不服气呢便拿眼睛狠狠瞪她:“好在没叫你去北伐了!你这一肚子气,谁使得动你!”

“姑娘——姑娘自己也悄悄骂官家的马政乱来?!”

“白花了钱,还不能骂了?!我们家好歹也交了税,还被抄了家的——!”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我愿意骂还是一片忠心的了!”

“姑娘是怕金人打过江来。”嫣浓鄙视地揭穿了她的所谓一片忠心。

“我不能怕了?你见过现在北虏的皇帝?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郑二娘子不服气,嚷得比丫头更大声,“你知道他老婆被上一个皇帝霸占自尽了,他一声不吭忍了十多年后来突然谋反登基。到现在又过了十多年还没有立皇后,这样的忍性又是北虏皇帝你不害怕吗?看着太太平平指不定明天一大早突然就杀到眼前了!我们要是被捉了连洗衣院都进不去,公主才配!”

“姑娘是胆小鬼!”女张飞觉得不能再忍。

“你才胆小!”主仆们斗着嘴,逢紫知道嫣浓这样一家子都是老伙计的丫头不一样,无奈笑着劝。

倒是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嫣浓赶紧闭了嘴。郑归音抓着这机会再瞪了她两眼,把这丫头气死。外面婆子来禀:“姑娘,张夫人差了的铃儿来了。”

“快叫她进来。”

脚步声声,铃儿不算是外人了又机灵聪明。在外面就施礼问好。她招手叫她进了帘子里,笑着拉过了小丫头。问道:“有什么事?”

“夫人叫我拿来,给姑娘看看。另外姑娘要的东西也带来了。”

小丫头笑着递上手里的贴子,郑二娘子仔细一看,原来是赵若愚府上于夫人送的。是给张夫人的灵山寺佛事贴子。

她握在手里借着窗光反复看贴子,噫道:“不是说那边宗亲们包场了?要为死在国事里的祖宗们祭灵超渡?中元节我们连寺门都进不去。比官家御驾在灵山寺的排场还大!”

瘦小的铃儿嘻嘻笑,连连点头又回道:“我们夫人说,姑娘细斟酌。听说灵山寺中元节的客院是各宗亲公侯府里夫人们订得最多。隆庆伯府、理国公府、庆王府都在。听说太子妃也订了。”

“太子妃?”

她再看这修竹青纹素银底贴子就知道份量,于夫人靠着儿子赵若愚有能耐在灵山寺里订了客院还开宴,那么请来的绝不是寻常宗亲亲戚们。

“知道了。我再想想。会去的。”她想着要和傅九说一声,免得叫他以为她私下去见赵若愚。她笑着从妆盒里顺手抓了几颗水晶珠子让铃儿回去串着玩,又问,“都说太后看中了谢家一个远支的女儿。要让她和我们一起参选。张干娘查到了?”

“是,查到了。夫人说果然是绝色美人呢。”铃儿没好说人家不算是谢参政府上的远支,只是父亲死得早太穷罢了。

“……绝色美人?”她听了张夫人的评价就心里一沉。张夫人跟着官家久了,自然知道官家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这四个字绝不仅仅是字面的意思。

“去弄一副画像来吧。”她吩咐逢紫。

“是。”

逢紫应着,微带迟疑地看着她,她点头叹着:“我明白。娘娘刚刚答应推荐我为内库官。现在她在宫中的权柄却又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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