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宫中武官,参加诗社这理由说出来叫耶律大器自己觉得丢人,也实在叫傅九意外,两人相对无言了半晌,灵山寺里的禁军仍在,但各院子里的曲乐声渐次响起,倒比正殿上的祭礼古乐还要喧闹。

“原来如此。按说今日是祭礼最后一天,接旧例宗亲们也应该结些茶社,诗社的。上回为了东宫驾临让各府夫人们的赏花宴都罢了。今日却不需如此拘束才好。想来宫里的赐宴也是照旧的。”

傅九嘴上如此笑语,心里暗骂着范文存,咳了咳才笑道:“喔?诗社——大人今日不是还要回宫中轮值?”

“宝刀染血,亦需有诗情涤荡胸中块垒。”耶律大器渐渐找到了风花雪月才子们的感觉,谦逊着,“我还没有入社,只是在社日里有幸被邀请,得一个耳濡目染的机会罢了。已经托人回宫告过了假。倒是傅大人为何没有押奸细回衙门审问,这事还应向陛下回报吧?”

“我是来多谢耶律大人。”傅九走近两步,从容笑语,暗忖着耶律大器这从没写过诗的契丹人和范文存这傻瓜臭味相投蠢到一起,并不是不可能。

“下官有什么可谢?”他暗叹着,知道要去石榴院绝绕不过眼前这人了,他还想去见郑二娘子商量赵慧儿的事恐怕更不用提。毕竟那范文存奸猾似鬼,早就说了:

你是宫内武官,映风多的是手段知道你的行踪。你若是文官我倒是能帮帮你。你去钱塘县学、临安府学或者太学里挂个名,交了份子进了我们的诗社,有我的面子在,你想见谁能见谁。

难道武官就不能天生爱诗文——!?耶律大器很是为本朝武官们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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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娘子的帽纱飘动,是庄重的缨哥绿色,帽纱直披到了膝下露出翠色裙摆。裙下绣鞋是绿底鲜黄枇杷果一对,她瞧出了这姑娘的身段气质有三分像贺双卿,但个子短了三分,身体胖了少许,于是少了贺双儿的竹韵清瘦多了石榴子一样的玲珑娇美。

她与她携手同行,试探笑着:“恭喜令叔周大人回京城,想来是官家见召,有金腰戴帽之喜了。”

周娘子还未说话,前面周二公子周文景脸色微变,看了范文存一眼,所谓金腰牡丹花插帽,不就是宰相之位?

“喂——”范文存还莫明不解,低语,“不是你昨天非托我的,如今朝廷里空着的是张宰相留下来的左相位——”

“这事根本没有眉目,我是想着我爹和张宰相不合的旧事,如今张娘娘得宠总要把这事先托人说合了才好。左相位不应该是你外祖范相公,这是取笑我家不成?”周文景不满,这话说得并行的邵学士和范文存同时叹气,周二公子莫明看他们,后面郑娘子也在和周娘子笑道:“是我失言了——”

她暗忖着原来这周公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别说郑大公子,这朝廷上下谁家没有私下里把能做左相的官员猜了个遍,就算傅九平常和她在说话时没提到,那也是因为范宰相是备选之一,但张娘娘早有话:若不是范家必就是周家。

“只要是周家,那皇后之位本宫就还有一争之力。”

想想张娘娘运气真好,此时再看看周三叟眼中的歉然,她又察觉,这周娘子倒是心里有数?

待得出了院门时,范文存让了她们先走,这才冲周文景翻白眼:“你不就是想从张娘娘这边找找门路,又不想让你们老子知道?得了,让你妹妹和郑娘子说!”

“……真的?”周文景诧异。

“张文宪不揽这些事。郑锦文忙着自己做官呢哪里理会。就她每天进宫。对了,最近她被收了宫牌子,特别没脸面一定要争个脸面。你正好抓准机会。”

范小学士笑嘻嘻怂恿。邵学士在一边听着范文存又再三提醒周文景:“对了,你不要过去。让你妹妹说就行了。”

“急什么?”他不满地觉得这诗社开得不地道,“我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再隔着帘子说一说并不失礼,我总要问清楚。”

“人家是正经选女!你到选女跟前凑什么?”他怀疑地看周文景,邵士美失笑起来,周文景被气得脸色发青,范文存的主意早拿定了,这事虽然是傅九安排的,但他只说让周大人家的三叟娘子来,可没说让你也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吃醋。

“去西厢那间——那间景致好,叫妹妹们吃茶赏景。我们让出来,到别处下棋去。”范文存怀着鬼胎一意讨好,邵士美下廊时留了两步,果然见得郑娘子先请周娘子下廊,他落在后面和她说了一句:“寺里的奸细,听说是宗亲里的人。”

她早就想和邵士美不失礼地说上几句话,此时看他一眼,脑子里转了上百回知道他果然是为试探,她也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笑道:“奸细不奸细,娘娘是不沾这些外朝事的。但这事邵大人问我也没错——我早知道了。”

邵士美果然震惊,摇头不信:“不可能。”

“大人不知道那告密的人是谁?”

“什么?你知道?”邵士美还不知道居然有人告密,但转念一想,好好的宗亲府里有奸细,这样的事岂不就应该是被人发现密报的?

“你真知道?”他不由得反问。

见他上当,她暗暗满意暂时就不痛骂萧诚这小子心机真深,用赵慧儿的旧亲事作掩盖进京城来告密。指不定还要诬陷郑家和钱家全都通敌所以才追杀他不是?想到这里,她未尝没有汗毛竖起恨不得立时去钱塘门外的瓦子,在乐燕歌馆里把萧诚给弄死,但她依旧轻浅地笑:“依我看,大人家中的邵娘子,还是不要参选了。何性再和尉迟家起纷争?”

“我和邵将军府上只是凑巧同姓。不是亲戚。”他皱眉回答,又拱拱手,“尉迟家的两位先人在下是极佩服的。往常社里做怀人诗,不少贤达才子都以尉迟父子为题。这窃荷社里是不提起邵将军的。”

明明就是一个高祖父的远支堂兄弟,居然就这样不认了?有这邵士美的榜样,她都顾不上担心郑家通敌的事,单是想想香兰对邵娘子恨之入骨搭上自己的前程也绝不许这家娘子有机会进宫,她不免就同情起了傅九。

邵将军当初就是秦国公的旧部,果然就是个无用之人。难怪傅九的父亲老秦侯爷非要战死不能回来了。然而老秦侯爷一直被传是投降,傅九这些年被同僚们疏远冷淡的际遇恐怕太多了?

所以他非要去边营,叫人家看看他不会投降也没有逃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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