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她羞涩娇嗔之后,定神安慰周夫人。以往周夫人绝不会做此不当言词,她知道,母亲是为她着急了。

“母亲,此事不需太多想——”周娘子长年受母亲教导,早就自己思量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为了安慰周夫人,不顾羞涩笑着,“父亲仕途起伏,便是陛下有任命,我自不去择那些看中父亲权势之人。这不是长久之计。请父亲和母亲为我在世交中择一读书子弟,愿意读书进取,人品实在就好了。”

“我儿,委屈你了……”

周夫人见得女儿如此懂事,更是心疼她。她心里的话便犹豫了,眼睛落在了贴身放床角上的枕箱上。枕箱瓷质。枕面烧的是一副精美碧绿雨打残荷图,范夫人上回写来的信就在枕箱里。

信上说傅九如今想重新读书科举了。范夫人欢喜不尽。周夫人心想,那孩子我是知道的。本是个读书种子。侯门贵子。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丈夫在朝中为官如果有范家相助,再在宫中有淑妃……

但看看女儿如此聪颖懂事,周夫人又迟疑着,这婚事为丈夫的仕途是好。但未必一定是佳儿佳婿夫妇合鸣。还是再缓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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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妈妈亲自去窗外煮一炉茶汤,周三叟独在外间,她年轻娘子乍遇父亲高升为枢密相兼参知政事,心中难免烦动不安。

阳光从窗格透入,落在她的裙边上。铺成片片金斑。

窗外开得花团锦簇,鸟语声声。她耳中听得落叶轻飘触地,树枝在风中缓缓摇曳,发出微响。烧开的水声在窗下咕呼咕呼。

她的心绪,便渐渐随之平静下来。吕妈妈捧茶而入,她突然惊醒,看向了吕妈妈笑着:“夫人这间院子,原来是妈妈的巧心布置?”

吕妈妈笑了,摇头:“殊胜寺是郑家包下来,为宫中贵人们打理奉上的。这间院子也是郑二娘子亲自安排布置的……”

“原来如此。”她笑了起来,心中迟疑。脑中闪过了郑娘子在天灵寺里,似乎和傅九公子也有过交往。吕妈妈又指着巨然的山水图,亦说是郑娘子送来。她当机立断:

何必与郑娘子相争?母亲没有说出口的亲事,绝不可行。

她只当不知就好。

“你娘一直未出门,张夫人时常与我说起。怕是入秋了有些病症。怕打扰了不好去看。”老女官经验足,察言观色这娘子有些焦虑,几句话就安抚了她。

“张夫人说得极是。我母亲……”周娘子正中下怀,连忙接话,本来的烦恼更是消失,“母亲的病需得有老林御医看诊,小女此番前来,是相求范夫人引介——”她诚恳笑着,“夫人这里若是不方便,我和郑娘子也有几分交情,想去求求她,想来也不妨事?”

吕妈妈暗赞这娘子,明明是代父母前来,甚至有为父亲仕途试探她自家亲事之意,竟然含蓄矜持,进退自如。

周娘子毕竟年轻,镇定间还有几分尴尬。吕妈妈向来嫌弃郑娘子太跳脱,爱周娘子书香门第资质绝妙,便又引她走了几步,请她观赏厅西供奉着的观音小像。

周娘子知道她必有用意,含笑走过来,净手焚香,便看到了观音小像前有一只紫铜莲花型香托。莲花蕊上插一支细竖香,信香灰一段一段,落在了莲花铜托子的荷叶里。平散如雪。已是烧尽一支香了。

“久闻周夫人也爱玩香,娘子可知道,这竖香如何看质地?如何看手作——?”吕妈妈笑着,取了一枝香新点上,交在她手中,“你看它在观音面前祈福,心事太重。但落下来的香灰平整,没有落了半点痕迹。就知道她由上等好香合成,栽培制作的手工亦是天下大手了。”

周娘子一怔,爽郎笑了。

“你母亲,我虽然见得不多,但早就听张夫人提起过……人人皆说是周大人府中有女贤人。难怪能教出你来——”她深知,周娘子年不及二十,能在此等待一柱香的功夫还未催问,是为父亲与范相公联手。试探自己的亲事不落痕迹,是极有主见却有分寸。

这年轻娘子的养气功夫已经是不易了。

如果脸皮再厚一点,就可以胜过郑二娘子了。她看看墙中的巨然图,郑娘子这样隐晦拍马屁,她本来以为是为了淑妃,为了九公子——如今再想,难道她是防着有人来说亲?

果然,听得夸赞,周娘子不会上杆子再吹嘘几句,她羞涩笑了。

吕妈妈觉得这才是真正书香门第里,极聪明极有见识的娘子。

“父亲他,一生之中三起三落——”她笑着,母亲周夫人皆是镇定自若,这一段佳话在京城中早就是有名的传说了。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贬职时,母亲未见得如何惧怕埋怨,默默在家中准备行李,管束家人,带着一家子按旨意离开。后来父亲起复升职时。母亲也未见多喜。一切视若平常。

她身为女儿,长大后只知道父亲爱重母亲。家事全托于妻室,身边无一妾侍。她自然相信母亲。

尤其父亲这一回进京城,都在传说他要登左相大位,母亲反倒有了担心之情。

内室里,范夫人与尤婆子亦是说了心腹之言,低声商议:“周洪道周大人,这一回恐怕会掌枢密军机,又参与政事。但今日周娘子此来。应该是担心他独立难支。想向范家示好。亦是向淑妃示好——”

尤婆子一想:“这样,淑妃在宫中……”

“她若是生下皇子。朝中有周大人和我父亲。必能一争皇后之位!淑妃如果真能做皇后,我儿将来便是封个新侯新爵,自然也有他的造化。或是他非要不孝,丢下我这生母他去宣州城寻死寻活——”她含了泪,尤婆子亦为夫人伤心,劝说着:“公子忠孝,必不会如此。过几天就想明白了。”

“便是要为他父亲查个水落石出,有周相在枢密院。我才敢放心……”

尤婆子听着这话,心里一权衡。小世子不着急和郑娘子成亲,非要去宣州城?这想来也不是非要娶她不可。这门亲事也许正是两全其美……

家将匆匆赶回,无奈禀告:“夫人,公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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