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娘娘们一起施礼,陛下似乎也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双眼正从张妃和程婉仪之间扫过,便有了笑意:“爱妃们在此?”

郑娘子实在没忍住,仗着前后左右一堆的宫女,她悄悄抬头瞅,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完了。

陛下的眼光果然就落在了汪云奴脸上。十几名宫人时只有她一个女道士,岂有不多看一眼的?

郑二娘子有了一瞬间的后悔,她现在去皇帝面前献媚勾引,争当个低品承御还来得及吗?绝不能出了一个纪鸾玉再出一个汪云奴哇!她一直不给汪云奴好脸色。汪娘子万一又在宫里得宠一定会报复她郑归音的!

她心里已经是愁云惨雾,碍着挽迟在侧,张德妃在前,宫人们围住。她实在没办法突出重围悄悄给皇帝抛媚眼,更不可能扑上去抱住皇帝大喊:陛下——其实我长得也挺不错的!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这样太对不起傅九了。她犹豫不决。傅九会觉得被她欺骗感情还中了她的仙人跳了?于她本来就差的名声太不利了……

幸好正主儿是张德妃和程婉仪,轮不到她郑娘子。待得陛下走近,两妃再次施礼,张妃笑着:“妾身和程妹妹见得秋光正好,在说些京城里的新诗词呢——”

陛下对两位宠妃当然要说一会闲话,然而不过两三句,陛下的视线第二次落在了汪云奴身上。皱眉:“这是——”

陛下的性子,本来绝不可能主动问起什么女道士。张德妃没什么神色变化,只笑:“是程妹妹的亲族。”

“如此——”陛下第三眼又打量了汪云奴,果然有了意外之色。汪云奴当然是出色美人。她道装银冠,飘逸出尘,连郑二娘子都知道,她立在两位盛装宫妃身边,当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毫不逊色……

挽迟微抬眼,见得陛下定神皱眉只打量汪云奴,如此局面让这忠心内人的脸色渐渐难看,陛下太不顾及德妃娘娘的颜面了。

郑二娘子完全没这忠心,但眼见得陛下青眼汪云奴,她同样心里痛苦。她低头眼神放空,倒霉透了她也就麻木了。她还有空瞟着陛下身边跟来的两位年轻朝廷命官,看看他们俊不俊。没料到一瞅也意外——来的居然不是范小学士?

既然要做女官,陛下一日的公务她可是用心补习过的。从天亮开始陛下有前朝、中朝和后朝会。夜里还有夜朝相对。这四朝皆是召见不同的官员。议论国事。

前朝在垂拱殿正殿,是大清早陛下大会群臣。

中朝在垂拱后殿,是陛下退朝后,只留宰执和参政们商量国事,此处还要召见递奏折有大事的官员们。

后朝就是陛下回后宫,在选德殿他的私殿书房里召见臣下。至于夜朝不用提,范小学士最受宠。论起从学士院到选德殿御园里,奉诏与陛下饮酒谈诗,再说古论今,这种好事人人眼红。头一个就轮到他。

眼前这时辰,她算着这是陛下后朝的时间,这两位年轻朝官应该有大事禀告于是被召来选德殿。而后又随驾到御园,他们上廊陪陛下远望钱塘县十万烟火人家。陛下考较他们的才干和学识。

他们万没料到会遇到两位宫妃吧?

果然,如今他两人也有些惶恐,远远停在了十多步之外侧身站立。其中一位朝官年纪轻轻,风流俊秀,居然是个熟人!

落在郑娘子眼里,那不是司马长云还能是谁?他是云奴娘子的裙下臣哇!她精神一振连忙仔细瞧瞧:果然,司马长云正急得脸赤红,他想抬头不敢抬头的模样,分明是刚才远远就认出了汪云奴。

她一想就幸灾乐祸了,居然就此镇定下来,还能不紧不慢徐徐吐了一口气,她很守礼不盯着俊朝臣看。反是歪了一眼汪云奴。她似乎也有了不安。

她看到司马长云了。

郑娘子便有心情歪头盯着自己鞋尖子。她穿的是文德院宫制绣鞋。鞋尖缀着樱桃红绣果子是两颗红圆珠,进宫时她觉得这鞋尖红果子脱脱跳跳,出其不意,不够稳重。走路也麻烦得紧。

如今却觉得绣工极好,颜色鲜亮。尤其是在秋天里看着就眼明心亮——反正眼下最急、最倒霉、最煎熬的人明摆着不是她郑归音。

廊上,秋叶影摇。左有宠妃张娘娘,右有皇子母程娘娘盯着陛下,远处是司马大人暗暗注意云奴娘子,身边还有挽迟这忠心内人。她盯着鞋尖红果子,悄悄把它踢起来,绣果子就毫不稳重地跳来跳去——大家要倒霉一起倒霉。

她破罐子破摔,终于稍微直了直腰。抬眼扫过两位娘娘。

张妃正和陛下说秋诗秋词呢,程娘娘不是没才学但要想插上一嘴,却还没有这本事。

这廊上密密立着无数宫人,两位娘娘们身边各跟着七八位,陛下身后有洪老档、黄夫人并随行四十位宫人、内侍。她的品级最低最不起眼。因为她如今又是个白身选女了。

她眼神继续放空,廊外是青天白云,银桂花开。远处的小西湖上浮着黄沉沉的云障。

原来,小西湖里夏天的残荷还有大半池,褐色的叶色连成了黄云飘在了碧绿水波。秋风吹着,这黄云又仿佛是鱼塘苇席拦子一样。

渐渐,空气中就有了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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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荆馆中。范小学士从一处屋舍里走出,和北国官员寒喧着,一时说着本朝话一时说着北国语,看着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他得了功夫,暗中急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小厮枯墨。

枯墨亦是早就历练出来,不动声色跟着,慢慢落后,装着要上茅厕从随从里离开,慢慢走了到班荆馆后门,找得没人的机会就跑了出去。

班荆馆在水畔,他飞跑着就到了东门外的运河边,跳下一条空着等客的小飞蓬船就叫:“快,快进城——”

范相公刚下值回来,在书房里就得了禀告。老成如他亦迟疑了:“北国太子已经死了?”

“是,相公。公子听他们的嘴角口风说几个皇子在争位,已经打起来了——”枯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相公,公子说——说这事要不要禀告给陛下?让小的回来请相公拿主意。”

“……”范相公半晌不语,久久才摇头。枯墨不敢多言,范相公也不在家里坐,起身又出府直接去了政事堂。枢密府与中书省都在一个政事堂里,他走了几步一看,果然周洪道还在,便踱了进去。

“范相公——”

“周相公——”

范相公和他说了不少闲话,旁边的主事、侍从们本来都在听,听得不知所云之后渐渐就放松了精神。范相公这才拉了他,说起了前两年他出京城贬往江西时写的一首赞梅诗,两人便互相客气着来了中庭,赏政事堂前的老梅树,到得这时,范相公才低声说了班荆馆的消息,

范相公老成谋国,到这时也不实指,反倒委婉笑语:“听说北国国主的几位成年皇子如今都出了封地。许是为了回京城探病看看太子?这也是他们知道了兄长弟恭的道理。周相,这事要不要请几位参政来议一议,禀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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