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娘子不是军伍里出来,亦不是俞三公子这样聪明懂事但打小在父亲庇护下成人的年轻公子哥。她十二分地清楚世上直来直往的事太少。曲曲折折的事太多。

尤其是本朝的宫规,那可是混杂了唐制、五代各国制度的大杂烩。傅九还说过,他都弄不清宫里哪位老内人应该按资历得个什么品级。

“金叔,听说宫里最近有大案,杀了不少太监?和一位老贵妃关系深。”

俞家到底根基不够,只知道汪太监和大刘贵妃出事,却不知道大刘贵妃并不是老贵妃,而是年轻美貌太上皇的宠妃。

然而俞文秀当机立断,伸手开了婚书和聘礼盒子,凝视着要去潘家下聘的三件主礼:“明天。我先去李相府上,再去潘国公府求亲——”

金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收起札子放进密匣子里。双手交给了俞文秀,道:“老爷说,公子来京城里有两件事,第一,读武学,第二,和潘娘子成亲。夫妻一定要和睦。等程娘娘和淑妃娘娘都生产,过几年公子再带着到妻室回家吧。家里的事不用操心。”

“问问寅奴,她自己是什么主意。”

“是。”

“在附近找处小宅子,让她搬过去住。她看中就叫她自己买下。叫母亲的两位妈妈陪着直到她出嫁。我这里不用人了——她从此也不许进我家门。我这里的东西她想搬走什么就全带走。”

“是。”金叔听着就明白,三公子你的私房帐目在寅奴手上,你全不要了?

俞三公子这一番心中挣扎,傅九是不知道的。但他心里有数。全因为三公子进京城时,送了一份厚礼到傅府上。

俞文秀来京城读武学的事,他知道。俞文秀和郑抱虎的名字在一个名册上。

那一日他送着牛车,护着潘玉谨回宫的时候就和大潘内人说了:“都是小儿子,都是排行老三。俞三公子和李贺不一样。”

潘玉谨在车中,傅九的言下之情她听明白了。但傅九看看她,心里也依旧有一句话没提:

俞文秀和潘玉谨正是良配。婚后必定会夫妻相敬。

至于李贺就应该和尉迟香兰傻乎乎过一辈子。虽然李副相觉得傻儿子应该配个聪明媳妇比如贺双卿。傻香兰才应该嫁给义子映风这样的精明人。否则傻到一块儿去了这日子得完。

傅九之所以没有接话,完全因为他绝不可能看中尉迟香兰哇。万一没接好话,传出去叫郑二娘子知道了,这真是太冤了。

宫门在望,他从袖子里取了一封信从车窗递进去给大潘:“你看看,俞家的事你心里有个数。”

车里伴坐的柳空蝉偷眼看到这书信。她认得。在公子书房里见过。

是前几天俞文秀进京城时,送到傅府里的。除了这封信,还有一份厚礼、。傅九正是在这封信上看到了龙青衣龙氏之名。这是他早就托俞家打听的。

“龙青衣?是谁?”

傅九公子当时,还独自寻思着,“这青衣家里父亲兄弟是铺户驿吏?”

潘玉谨仔细读过,便从这信上看清楚,辛内人跟前的龙青衣,虽然是村野出身竟然和上一回陛下亲批卷案的税吏被杀大案有关?

但这不关她的事,她只是从信中看出了几分俞文秀的性情。此子初次与傅映风通信就有了实实在在的示好之意。也看出了上一回富春县税吏被杀之事一旦不好,要涉到潘家、俞家还有傅家。

“此事,妾身不会和长公主殿下说的。”她交还书信。

|“最好。”

这一件事他和大潘各有所得,都觉得办得极顺利。唯一没料到的就是他送大潘内人回宫的时候,当时被出宫的郑二娘子悄悄盯上了。

她一路跟着他到了殿中省,看到他和龙青衣说笑。

这还罢了,郑二娘子是什么样的心机。沮丧出宫疑心横生,转头就把这事告诉了郑大公子,又私下里四处打听转眼把傅九从南门进宫和谁一起的事全打听到了。

“大潘娘子——?和俞家说亲了?”郑二娘子觉得这是喜事,潘玉谨那是一位和傅九关系颇深的美貌大家娘子,出身比她高。又不像长公主那样事情多太容易找到破绽对付。她早些出嫁太好了。

她欢喜和郑锦文一起进了书房,和他一商量,郑大公子却拉着她去了郑老爷夫妻的院子,原来是为了赵若愚拜干妈的事。

“已经一百天了,应该开个宴一家子庆贺庆贺。母亲大人的意思?”

郑大公子一脸的体贴亲热,母亲大人不离嘴,这和不着家的郑抱虎一比就是个大孝子,连郑二娘子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平常都还是叫干娘的。郑老爷觉得能叫娘就是真孝顺了。郑老夫人也愿意。

“百日宴?”郑老爷喜得不行当即就应了。郑老夫人笑而不语。偏偏她想着,赵若愚又不是郑老夫人的新生儿子洗百日,有什么好贺的?!

“我做养女的时候怎么没摆百日宴?郑锦文真偏心。”她暗暗嫌弃,瞪了郑大公子一眼,嘴上却和他一起笑语说着:“爹,是这个理。不为别的,他如今是直学士,禁止接交宾客。咱们家和他非亲非故就不好来往的。这拜干娘的礼数是得正式办一办。也下个贴子请于夫人一起罢——?”

他爹赵从俊就算了。能不见就不见。一家四口都是这个意思。郑老夫人看了郑老爷一眼,含笑开口:“也给任家发个贴子。若愚看重他那庶出弟弟。”

商量好了要和赵学士亲亲热热像一家子人,郑大公子满意回书房,被她从背后跟上来抓到,他终于就说起了进京城的俞文秀。

“这人进京城武学,和三郎是同窗,你不问三郎倒问我?”

“……三郎没去过武学。”

“你没有追着他天天唠叨。他当然不去了!”

郑二娘子一听觉得有理,她这阵子太忙没功夫照顾三郎,真是太对不起他了。她听风就是雨,愧疚得转头就走。

“喂,干什么去——”

“我去接三郎回来。他天天去瓦子里玩了——?”她忧心仲仲地回头,“你说要不要把裹儿接进京城来,陪着三郎读武学?”

“……”郑抱虎真是倒霉透了有你这个二姐。难怪他到现在还没敢正式提和秦娘子亲事。就怕你给他使坏罢?郑大公子翻白眼,“你过来!哪有空去管他,人家俞老大人家里,你看有谁管俞文秀了?”

“他是不得宠没人疼。”她一口咬定,还同情潘玉谨左挑右挑找了一个同样没人疼的俞三公子,真是可怜,“但三郎有我呢——”

“……行了!”他不和她较这个劲,招她进房,拿出一卷子富春县税吏案的文书给她。她打开一看全是郑锦文和赵若愚私下里商议过的话。他们推测这杀税吏的案子必定还涉到了榷场私茶、私盐上的事,涉到了各军私下做的生意。

至于京城里,最嚣张涉入此事就是潘国公府,他笑着道:

“傅九的心思深着呢。你说他为了谋个差事去和老青衣说说笑笑,也不容易了。”

郑大公子还一脸佩服,

“我也想走女人的路子升官,我都没胆子和夏内人在殿中省门口公然说说笑笑,难怪他升官比我快——”

“……他走女人的路子升官,难道不应该直接做驸马!?”

她觉得这事宁可不做驸马,也不应该掺合进去。东宫、几位皇子、长公主都因为富春县盐田的事被陛下训斥了。再从富春县税吏案里查出什么来,长公主的挨的骂岂不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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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不是,冯虎——?还是傅九他心里后悔了真的想做驸马?”

眼看得园子角门在望,她埋怨着的时候,突然马车边斜冲过来一行天武官骑队,傅九竟然也拐到角门来了。他还特别嚣张,带着一行人催马抢到了她的车前,

她怒目而视。眼睁睁看到他驰抢先到了角门边。

他当先第一个翻身下马,锦袍扬飞身姿潇洒,好一位玉面朱唇的御前知阁官。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看!

傅九在门前下了马,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头,正看着她的车拼命驶来。

她气得捶心口。他心情舒畅,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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