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侯府一家子都等在那边等着见驾?”她一想,立时明白了,看了一眼前面的傅九:“傅大人和秀王世子是卷试的试官。佟夫人和麻内人是面答的试官?”

“正是。甘老档和曹老档也是试官。都去安闲堂了。侯夫人在那边早摆茶果请他们吃茶。我们徐押班是来看咱们娘娘的歇处。”

她明白了,卢十七娘和程六娘一定都在。她们仗着这是侯府的园子就公然走后门拉关系——?她可不能就这样放任。

“程家六娘子呢。”

“听说去射厅那边摆队了。傅大人提早来了点了她的名。她没敢离开去安闲堂。”小黄门笑嘻嘻挤眼,果然就是英雪殿下面出来的,事事清楚。这不就是淑妃的弟弟对付程婉仪的妹妹?

“哦?”她一听就明白不由得瞟了瞟傅九,傅九这是故意偏袒卢十七娘。怎么不点她的名?没去排队岂不是一定去了安闲堂巴结两位女官和两位老档?

郑二娘子觉得这样的事一定要搅乱才行。

“郑娘子,我们押班说——”

小黄门更小声地和她说悄悄话,陈武在旁边再也偷听不到。不由得暗暗着急,扭头看齐安,他隐约知道,卢十七娘子一直想求他们傅大人,把名字从德寿宫放到太和宫。他还不知道这事傅大人怎么决定。这事不会是叫徐迟知道了吧?

突然,前面的傅九和徐迟在说笑,声音传来:“徐押班最近在宫中声名渐起。本官听说了不少……”

“不敢,不敢——”他陪笑。

“听说英雪殿上的内人们,事事都很是仰赖押班?”

“不敢,不敢————”徐迟只觉得心里发毛,摸不着他想说什么哪里敢接话。他悄悄使唤眼色给郑娘子让她相肋一二,但郑娘子缩头扭脸装着什么都没看到。彻底没义气的模样。

傅九瞟着她,见她总算还知道好歹,才轻哼一声:“郑选女——”

“是,大人。”她赶紧回头,陪笑,“大人有事吩咐小女?”有话好好说,不要被卢十七娘贿赂了!她一个劲地向傅九使眼色。

“……”徐迟扭脸赏花观树,远近亭阁皆是素雅如水墨写意,让人心胸畅快。越是如此雅致他越是叹气觉得很尴尬,英雪殿的人办差都讲究个不动声色地威胁,或者像他和傅九相比身份差太多就认栽了。像郑娘子这样讨好很失了张娘娘的威仪不是

更要命,傅大人不是这样能被讨好的。

傅九微侧脸,瞟着郑娘子皮笑肉不笑:“下回,郑娘子和徐押班在背后议论本官时候,不用躲在殿中省值班房里。”打量谁听不到了?

“……”她和徐迟同时低头,全是狼狈为奸后一起被抓包的心虚。丁良赶过来报信,正巧看来,心中不忍连忙递个眼色,傅九一看皱眉知道是卢十七娘非要见他。

他看看郑二娘子,顿时又觉得打人不打脸,他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郑娘子,早先去排队吧。”

“是,大人。”她诧异他突然又和颜悦色,眼见得傅九走远了,她才吐了口气,拉着徐迟悄悄对词,轻声问:

“今天辰时三刻,德寿宫北便门侯旨?”

“……改成了是辰时四刻。天池一池春。南门侯旨。”徐迟无奈,知道她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但如今傅九走远了,他的脸色才没有再掩盖,苦笑不已,“我却是得了天武官的消息,说是你在角门边等我,有龙青衣的事说。我一听就赶过来想和你商量。——结果却是傅大人在这里。”

“……!”她哑然,这不是傅九故意诈他?

徐迟如今也早明白这是陷阱,是她和他两人活生生被套了话,傅九这一试就捉到了把柄。

徐迟拉了她一把,停在老柳荫下,举袖拭着汗:

“我们在值班房里说的话到底是哪个混帐传出去的!叫他知道了!”这可真是太丢脸了。尤其徐迟一脸的冤枉,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就是从郑二娘子这里听到了谣言,没忍住和英雪殿上的人说了而已!

“好小气——”她不屑讥讽着傅九,徐迟好笑睨她:“郑娘子不是看中了他?”

“绝没有这回事、”她谦逊之后,镇定笑着,“我的亲事,还是想请张娘娘看一看的。”

徐迟明知道她心时半点不是这样的主意,也不禁笑着,不便揭穿她。他走了两步,又在柳条间转头,她自己也察觉到他今日大不一样。

一身新衣裳以青绢裁成,绢面光滑如水。

他这美少年换了青衣,立在青柳之间更初得他面如冠玉,颈上浮起丝丝青脉,右手五指修长如玉握着白玉托拂尘,他手指一翻尘丝在她面前飞过,飘荡如银雨。

她一眼看出,他升了品级了。

“咦,恭喜押班。你升到七品了?”

九品青服是深青布制成,七品八品才是青绢。她自然往品级最好的七品说。

没料到他一笑,竟然没有否认:“娘娘抬爱。”

娘娘凭什么抬爱你,让你从九品升到了七品?你又不是立了谍报大功!她暗暗想着,但内廷宦官不讲究外朝上的实职并虚品的逐级升迁,更不讲究什么非进士不得美官。尤其现在太监出缺太多。正是他的机会。但也是升得太快。

她暗暗警惕,但还是一再地恭贺。惹得他笑了,挥洒自如:

“我不过是七品,不过是娘娘一句话。不是外朝哪里会惊动门下省来封还。管告身的堂官们也懒得抬抬眼皮子。”

但在她看来,徐迟一定是得到夏挽迟的青眼了。

英雪殿上,不被挽迟内人喜欢的人,统统都入不了张娘娘的眼,比如她郑二娘子就一直没混出什么名堂。连傅九都吃过徐迟的醋,提醒过她,徐押班在宫里最会讨女官的欢心。

徐迟没有讨好过她郑归音!

她很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如今又慎重瞅瞅徐押班,暗暗叹口气,她能在张娘妨面前立足全靠了郑大公子的面子。她还是得自己弄个差使才行。免得叫人看不起了。

徐迟不讨好她,就是因为她没权势!

就是这样!夏挽迟有权势,郑锦文和徐迟这些美男子都讨好她!人和人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她这样优秀出色!美男子都应该喜欢她。她愤愤地想。侬娘子就常说,傅九一直觉得美人们都应该喜欢他才对。

傅九能这样想,她当然也可以这样。

徐迟瞅了瞅她的神色,自以为明白她的心思:“郑娘子,咱家和你是老交情了——娘娘看中你和赵公子的亲事,这事上你我互相行个方便倒也是小事。”

她正正经经,含笑施了一礼。他亦是还了一礼,两下里客客气气。她多看了他两眼,暗暗想着只要她升官发财,总有一天美少年徐押班会主动讨好她的。他察觉到她的异样,亦是心中微动。她这是看到他升官得宠,主动示好了?

“郑娘子,这身裙子是新裁的?”他突然打量,最近宫里青衣和内人们,年轻美貌又不见得天颜,处处讨好他,敬他的权势的人越来越多。

“是,押班觉得如何?今日我特意和大家都一样。”她谦逊着,“这是亿东主店里的料子——”

他含笑看她,今日她内里的裙子正是那一日在行人庵给他看过的。烟灰色夹缬裙,外披着女官蓝绸披风。

今日不少选女都是这一身。然而她一到眼前,这一身仍然叫他眼前一亮。也叫他突然明白,任谁在他眼里,其实都不及郑二娘子的美貌灵巧。

尤其她在行人阉里翻脸时威胁他,那容色越是美艳。

“郑娘子,最近不簪宫花了?”他的房里,却还留着一朵她曾经戴过的紫色大宫花。她一惊,抚了抚头上银珠钗子,腼腆着道:“押班看出来了?我知道宫外几处道观卖了一批宫花给选女?人人若是都有就那也太不起眼了。我也不是太美貌……也不算太聪明……”

所以她在发饰上还是要出挑些、别致些才好。

“郑娘子,是第一等的美貌了。”他睇眼笑着,表示宫里老档们都是这样评论的,她顿时容光焕发,谦逊不已,他笑着,“你那亲事,过得了眼前。但过不了以后。”

“是,这事,还要多谢押班的帮衬——”她再次施礼。

“咱家是听你的话和夏内人提了龙青衣和傅大人的事,夏内人也满意。但下回可怎么办——?”

夏挽迟见她不肯答应和赵若愚的亲事,严命了徐班来教训她。但她把傅九的诽闻一传。徐迟总算也能回去向夏内人交差。

夏挽迟一听这诽闻,居然不吃惊,反是觉得这郑娘子还有救,不就是看中了淑妃的弟弟?那确实是京城四公子,有名的美男子不是?眼下她能知道这风流世家子老少通吃、男女不忌,知道傅九没下限,这岂不是好事?

“我和内人说,只要郑二娘子知道他的本性就好了,过几天就自己醒悟了。”

他慢慢说着,一语双关,她连忙问:“那挽迟内人她怎么说——?”寻思着挽迟这样容易就信了?有点傻呢。傅九凭什么喜欢龙青衣?

她再瞅瞅美少年徐迟,早就听说徐迟勾引挽迟……

居然不来勾引她郑二?她叹着,全是因为她没官没钱没能耐。有能耐的话连太监都要上赶着勾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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