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没用的人么?她哧笑,“我要对付公公,自然是自己动手。”

他大笑着,伸手一挑她的银珠耳坠子,在她变色之前,他退后两步,端详着她低声笑起来:“郑娘子若是想讨好夏内人,你那法子不成。你若是想学,何不与咱家多多亲近。何必在背后弄这些事?”

她早就一惊抚住了耳坠子。看了他半晌,他含笑回视,慢慢道:“宫里内人们无夫无子都很是寂寞。我和她们说些知心话。她们自然知道我可靠。郑娘子光讨好是没有用的。”

不就是你有一张俊脸,又说些甜话情话,假凤虚凰。她在心里痛骂着。徐迟可惜不是个女子,否则早就爬上陛下的床了!内人们有钱的给钱,有门路的给你门路,有权势的帮着你谋差使。夏逸迟收你做干弟弟,你就在张娘娘跟前最得宠。

真不要脸!

她这样的规矩人,怎么挽迟内人就是不喜欢她呢?!

她突然也笑了。缓步上前,徐迟正靠在了楼梯边嘲笑睨她,倚立时风流无限。她走近,和他立在一起。逼近了就如方才一样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可闻。

檐影重重,桂影深深,三楼在花影深处。徐迟凝视着她。她慢慢伸手,手指尖划过了徐迟那张俊俏的脸蛋,似有若无,终是停在了他的唇边。

他感觉到了她冰凉的指尖,讶然挑眉,笑看着她。

她柔笑回视。廊上静寂,他一时没忍住转头要咬到她的手指,她却瞬间收回来。他微惊暗怒:“郑娘子——”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威压,果然是掌事大档。不论在内廷还是外朝,他来往交结的都是六品以上的大员了。

她微笑回看:“这法子。我不是不会。”

她只是不用罢了。徐迟哼了哼,忍住没有发作。她偏偏又伸手,轻轻抚过了徐迟的手。他的手正搭在了楼梯拐角的手柱。五指纤长玉雕一般,她葱指尖尖亦是嫩白,轻轻点在了他右手中指的戒指金面上,

戒指上压着精缕的插花贤士图,四只戒指本是一套。上刻着几位贤明君子簪花头像。皆是做过宰相的。正是金腰插帽的典故。不是从北边来的老内人绝没有这样的收藏。方才他毫不着意,就丢了一枚出去赏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眉毛也不抬,突然手指一翻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就反握住:“郑娘子,咱家是不好戏弄的——”说到这里,却又感觉到了手心里的冰凉一团。

他皱眉看到手中,她手指滑过后留下了一枚金戒指。居然是他方才赏给人的。她不知道何时竟然又弄回来了。

“……不敢承徐押班的情。”她微抬眼,柔情而笑,“物归原主。”

“为了你,这又算什么?”

铛的一声,他淡着脸手把手心一翻,这戒指就滚落在地沿着楼梯一路滚到了无影。他眉毛都不动。她不动声色温柔而笑:“乌老内人喜欢公公你,才把这套心爱之物送给了公公你。还是不要伤了她的心。”

“郑娘子……倒是不怕伤了我的心?”他含笑抬手,慢慢一枚一枚取了戒指,顺手就从楼上丢了下去。

她只当是没看到,他利用完了老内人弃如蔽履并不出意料之外,他不就是这等的心性,她只讶然:“公公心里有我?”

“……你说呢?”他负手看她,唇边擒着一丝风流笑意。

“我却是不信……”

这一句倒惹得他盯过来。她就算不会,进京城后不时看着风流郑大少和挽迟内人暧昧,讨好挽迟让她在宫里顺一些。她也早学会了这一手了。徐迟瞅了她半晌,突然也笑了:

“比起郑大公子,咱家却是自愧不如。二娘子若是想讨好夏内人还是和他学学吧。”

她便也看出,这太监是退让了。

“我知道,徐押班敬着我一家子,这事我是不会和家里说的。”

她干脆笑着。

“我历来知道,郑娘子是个明白人,又要强——令兄也托我关照过郑娘子。”徐迟虚引,两人说完了事,慢慢下楼,他话里有话,她自然听出来了。徐迟忌惮他们兄妹三人和一家子郑姓。可还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我哥哥,自然是出色的。”她毫不在意,被徐迟小看岂不是应当?他独身在宫中,不择手段谋权得势,她却是一家子齐心,他自然看她不顺眼了。

走到了二楼,徐迟突然又笑:“听说寇夫人容色绝美?”

“……”她止步看他,郑锦文连张宰相的爱妾寇玉生也能不动声色眉目传情,全不落下乘不留痕迹,徐迟这种喜欢捞钱的手段还不够看。

“前几天我在宫中,看到徐押往和乌老内人说在说话。乌老内人问押班你,问的好象也是夏内人年轻美貌?”

乌内人质问徐迟移情别恋了。

“……原来是郑娘子。”

“不是我,谁还敢在英雪殿的梅林里,偷听公公说话?”

“……”徐迟落在了下风处,闻到了上风处的淡香,熏香佩玉是宫中仪礼。郑娘子今日参选亦是佩香,他早就熟悉她随身二十四味药香的淡异香,但能在张德妃面前得宠的宫人皆是会玩香的,他更在瞬间也分辨出了她袖子里笼了另一股新香,应该是张德妃去年冬天用腊梅制香。共制了三瓶。到如今已经用完记得最后一瓶给了张文宪的妻室汤少夫人。

汤少夫人却又给了郑归音。

他突然一笑:“郑娘子,以往在泉州城和许大人情投意和,也有过亲近的时候?”

“对。我亲过他。他也亲过我。”

“……”、他哑然呆怔。头一回被堵得没话说。她反倒诧异:“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我们家是船户又不是书香人家。出门踏青时我都和他手牵手。”

亲一亲又怎么了?

“……这话,未来的夫君知道如何?”徐迟叹着,“你的夫君不是傅大人,就是赵大人了。”

因为他至少没提她进宫是为了太上皇或者为了陛下,郑二娘子觉得这人还不能马上翻脸,在宫里还能说说话互相行个方便,便笑了:“我未来的夫君若是没牵过女子的手,再来和我计较这些旧情。”她再是诧异看他,徐迟明白她那意思,他难道不知道赵若愚有汪云奴?不知道傅九还有碧叶、侬秋声,家中有柳空蝉,如今还在和长公主议亲,他们个个都比她风流罢?

“徐押班你是宦官,你都有好多相好了。我未来的夫君岂会没有?”

“我是为了你好——”他扶梯而下,忍了忍回头,无奈地苦口婆心,“我和你难道没有情份?”

“得了。只要徐押班你不是盯着香料库,也没有想和高押班联手把持香料库。徐押班当然就是一心为了我。”

她皮笑肉不笑。那门子的狗屁情份?

徐迟微怔。两人在楼梯立着,她在上,他在下。她瞟过了下面还有一段长长的楼梯,他突然便笑了起来:“想把我推下去?”

“摔不死。”她遗憾,若是能摔死他说不定她就一时冲动了。

“……燕国公夫人要回来了。我只是担心郑娘子忙不过来。”

“徐押班多虑了。”

徐迟这时就终于确定,傅九那样针对他,果然是为了她?

“傅大人的事,与我无关。”她却非要暗示着,傅大人不喜欢你。就是讨厌你。所以看到你就叫你猫内人。说你男女统吃到处勾搭人得好处!

“论起这件事,实在是我替郑娘子背了罪——”

他也不客气了,

“郑娘子想想,傅大人打听到我在背后说他和龙青衣有私情。我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郑娘子?”

“……”她一呆,竟然没办法反驳。

徐迟笑瞅着她。她终是无奈,上前施了一礼:“是我连累押玉季。”

“无妨。郑娘子记得这个情份就好。”

“……”谁和你猫内人有情份?你在宫里勾搭寂寞的老内人,宫外勾搭好男风的亿文白,现在竟然还敢勾搭选女?她很是不满意,嘴上却笑语:“押班放心。”

他一脚踏到了实地,挥手让围上来的小黄门走开,才含笑看着她:“我是宦官,傅大人何必嫉恨我?”

“我和傅大人不太熟。这事全是我看不得你伸手到香料库。这事——徐押班记在心里吧。”她提裙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看他一眼,徐迟能明白她眼里的意思:

他在宫里如果与她无关,但伸手到香料库,下一步就内库。

这就是势不两立了。

她与他擦身而过,他的手瞬间伸过来抓到她披风里的右手臂,她已经不耐烦和他纠缠,她哥哥郑大公子风流自赏喜欢这一套,她可是个正经人。

不等她一脚过去用力甩开,徐迟轻声道:“若是想做官家的妃嫔,有我帮你,德妃娘娘也赶不走你。你也不想想?”

这时,她就惊觉,他手伸到了披风里,隔衣紧抓了她的手臂,他盯着她:“张家给不了你。你兄长也帮不了你。但我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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