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后,柴刀、李不悔带着虎头虎脑的柴旦到了枹罕城。

柴旦早就不耐烦在土里刨食了,能够跟着出来做事,自然极其兴奋,连看到枹罕县的牛羊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大致听李不悔说过她的待遇,馋得柴旦垂涎三尺。

好吧,李不悔能玩算盘,自己……

看看自个儿莱菔粗的手指头,柴旦只能认命了,这是老天要绝我做账房的路子啊!

怕是一指头下去,整个算盘的珠子都要乱动哦。

柴旦也不想想,就他那性子,能静下心来当账房吗?

好在即便是自家阿耶的待遇,也跟一名府兵的队正差不多,努力一把,应该能够着的。

苦点、累点,对庄户人家来说,算个什么?

柴旦以为,自己到了枹罕县,或者是进折冲府历练,或者是随伍参、陆肆学习武艺,却不料被柴令武飞起一脚,踹到了马集,让他随里正鲍布铜学习。

学习什么?

看着从铺设地面就不甚讲究的猪圈,柴旦撇嘴。

在庄主面前当然没能力显摆,可在这群游侠儿、泼皮面前,柴旦两手一背,肚子一腆,专家的派头就出来了。

“说说这地面,就应该是就食这头略高,方便那头略低,一来不会导致圈内积水,二来不会使粪水倒流,更利于冲洗圈舍。”

“这些猪食,别偷懒,要煮熟了喂,猪才肯长肉。”

“剖开竹子做水槽,引水到猪圈边,这样不就省了提水吗?”

柴旦指指点点。

总算柴旦还有些脑子,没说出专家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脑残话。

鲍布铜踱进来,乜眼看了一下柴旦:“地面、熟食问题,你说得没错。至于水槽,你来马集的路上,看到竹子了吗?”

不仅仅是马集,整个河州都少见竹子,这是本地的特色。

你要树还能给你麻溜弄几棵。

柴旦尬笑。

人生第一次装X,失败。

下次装X,一定先将前置条件查清楚了,免得尴尬。

随着鲍布铜走进小屋里,柴旦显得很兴奋。

哎呀,终于要学真本事了!

但是,看着鲍布铜掏出一个沙盘、一截树枝,然后在上面涂鸦,柴旦头疼了。

这有什么好学的?

自己当年撒尿画地图,不比这强么?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画作,我这也不是画作。”鲍布铜轻笑。“我写的,是一句话。马集今天春光好。”

柴旦歪着脑袋看了看,愣没看出这些鬼画符与这话有什么联系。

“不是,庄主要我跟你学这个?”

柴旦失声惊呼。

这玩意儿,是人学的吗?

阿耶,我要回学堂!

这一刻,柴旦才发现,原来那些让自己看了打瞌睡的方块字,竟是如此亲切!

让我回去,我一定好好读书,要超越柴达木,要考状元!

“治中让你学这个,原因很简单,我写这些东西,外人看不懂。”

鲍布铜轻笑。

……

半个月后,柴旦摇摇晃晃地走出马集,牵着乔科马,满眼都是小星星。

柴旦都不知道,从来不爱读书的他,怎么生生记下这许多奇形怪状的字符。

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一圈。

庄主说有大用,那便绝对有大用。

如果是探子、斥候学了这套,以此传递消息,即便被敌人截获了,也不会走漏消息。

其实后世从抗战到自卫还击,军中好些消息的传递还是这办法,安全、隐秘。

缺点也明显,某个老兵自己画的地图,除了他亲自解说,连参谋长都看不懂,

看到李不悔,柴旦的嘴角抽了抽,差点潸然泪下。

身为学渣的自己,逃脱了柴家庄学堂的摧残,结果到了这里依旧要受摧残。

我太难了!

然而,可怜的柴旦还不知道,噩梦刚刚开始。

好吃好喝一通,养了几天精神,柴旦被柴令武带进了州狱。

听着隐隐的哀嚎声,柴旦觉得心头在颤抖。

牢狱,传说中最阴森恐怖的地方,据说,十八层地狱的传说,都是因牢狱而改编出来的。

“哟哟,治中可是好久没来了。赶紧的,上茶!”

宣胡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想明白了小鸡过河,宣胡拿几个刺头练了练手,效果出奇的好。

治中大才,不晓得还能不能指点一二?

柴令武笑笑:“你还可以尝试吊半边猪、猴子抱柱。”

至于太详细的说法,柴令武就不说了,否则影响宣胡寻找乐趣。

谷卺

宣胡眼睛一亮,立刻找东西记下这两个名称。

只能说,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这次我来,是要你帮忙带一个徒弟。”柴令武指了指柴旦。“刑罚上你可以让他循序渐进的学习,但怎么分辨人犯说话的真假,这个要尽快。”

柴旦快抑郁了,合着我就适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我相像中的策马杀敌呢?

宣胡的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僵硬地笑了:“治中是觉得,下官不太胜任么?”

柴令武哈哈一笑:“想什么呢?是本官在河州的时间不会太长,估计就是今年的事。”

宣胡吐了口气,身子瞬间自然了。

治中会回长安,这是所有人都能预料的事,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治中放心,宣胡一定倾囊相授。”

从州狱出来,柴旦又随陆肆无休止地练刀、练矛、练马术,几乎花了一个月时间才让自己成功消弭了心理阴影,看向柴令武的眼神依旧满是幽怨。

……

长安城,太极宫,太极殿。

大唐满朝文武以奇异的笑容,聚焦于吐谷浑使者洛阳公身上。

洛阳公战战兢兢地念完步萨钵可汗问罪大唐的诏书,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即便是洛阳公自己,也知道这道诏书是耗子舔猫鼻,找死。

本来就强弱悬殊,前些年一直劫掠鄯州等地,大唐反手报复一下,不是合情合理吗?

鄯州大战失利、赤岭兵器作坊被摧毁,已经让吐谷浑的实力急剧衰弱,偏偏步萨钵可汗还头铁,写诏书问罪!

若不是大唐有不杀使者的规矩,自己的项上人头没准会成为哪个大将的夜壶。

兵部尚书侯君集举笏出班:“陛下,吐谷浑蕞尔小国,竟敢屡屡违逆大唐,劫边州、杀子民,还敢对大唐问罪!臣请陛下准臣提虎狼之师三万,荡此不臣!”

程知节瞪了侯君集一眼,不满其抢了自己的风头。

“陛下,知节愿提一军,直捣伏俟城,灭了吐谷浑!”

任城郡王李道宗举笏:“臣李道宗,素闻主辱臣死,今吐谷浑无礼,臣愿领军死战!”

薛万彻、薛万均兄弟齐齐出班:“陛下,臣愿为大唐前驱!”

左领军卫将军契苾何力出班,朗声道:“臣契苾何力,自归唐以来,无一功以报效大唐,请陛下准契苾何力为马前卒!”

长孙无忌举笏:“臣不才,也曾领军作战,请陛下准臣出战。”

连文官都撸起袖子咆哮。

侍中魏徵出班:“臣愿随一军出征,甘为长史!”

孔颖达出班:“臣虽无杀敌之力,却有报国之心。请陛下准臣为大军押运粮草。”

秦琼微微叹了口气。

身体虽然好了许多,却不复当年之勇,好生遗憾!

群情汹涌,看得洛阳公腿都软了。

武将好战是必然的,连文臣都叫嚣出战,满朝堂一片喊杀声,也太吓人了吧?

李世民轻笑。

程知节、侯君集、李道宗好战,这是意料中事;

薛氏兄弟这两年有点闲了,可用,就是薛万彻有点好弄险;

契苾何力自归唐以来,表现得可圈可点,也可以试试成色;

辅机嘛,这种小战役就别去了,还是以后为朕亲征当臂助吧;

魏徵、孔颖达的情绪很正面,可以让邸报大肆宣扬一下,随军嘛,就不必了。

就是需要一位主帅协调各军,资历要能服众,战绩也要拿得出手。

河间郡王李孝恭,有这个能力与资历,偏偏他宗室的身份让人忌惮,要不然,武德末年就不会被人诬告造反,丢了扬州大都督一职;

御驾亲征嘛,好像有点不值当;

李勣,大局观渐渐成熟,可惜在守孝,为这事夺情有点不太合适。

这么一算,手头就只有特进、尚书右仆射李靖合适了呀!

可是,从当年征突厥回来,李靖被温彦博弹劾过之后,人变得谨慎了好多,大开宅门睡觉,朝中事轻易不插嘴,且因足疾,更兼六十四高龄,能挂帅否?

这个时候,李世民选择性遗忘了“功高震主”。

一直闭着眼睛倚柱休憩的李靖忽然睁开眼,老迈的身躯挺直:“臣李靖,愿为大唐荡平此獠!”

洛阳公忐忑不安地回转吐谷浑,大唐的战争机器开始有条不紊地高速转动。

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帅各道,并统部将萨孤吴仁;

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总管;

刑部尚书、任城王李道宗为鄯善道行军总管;

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行军总管;

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

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

归唐的突厥及契苾何力部、青海仆从军等随行,进击吐谷浑。

至于请缨的柴令武,随手甩了他一个积石道行军长史的缺,算是酬劳了。

李世民心头清楚,各路总管都有明确的攻击目标,唯独侯君集没有,算是一股机动力量。

原因,自然是积石山一带早就落入九曲贼之手,九曲贼还经李世民下诏准许日后内附,已经算自己人了。

一向喊穷的民部,粮草拼命地凑,连远在洛州的几个大仓都差点搬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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