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酱酒历史颇长,据称周朝时已有酿造,汉武帝派唐蒙东征时,在南越王宴席上品尝到了枸酱酒。

枸酱酒产自牂牁江,而现在牂牁蛮西移,驻扎在郎州,隐隐有成为乌蛮一部分的趋势,枸酱酒流入昆州也很正常嘛。

就着鲜嫩的麂子肉,雷绝色悠悠地品了一口微甜的枸酱酒。

昆州的饮食,喜蘸水,且不爱放醋,都是切几片益母果放其中,酸味自然足。

益母果,又称柠檬,原产东南亚,故而昆州有这东西不足为奇。

昆州饮食中,益母果成功地将产自北方、尤其是并州的醋阻于域外。

麂子肉裹酸辣蘸水,滋味确实很美。

烤鱼的味道也不错,就是鱼腥味重了点儿。

爨志远叹了口气:“可惜府上的香茅草已经用完,茫乃道(允景洪、景洪)新货还未到,否则用上更能除腥,让人食欲大开。”

香茅草原产天竺,随着东南亚区域的相互交流,渐而传至滇南。

烤鱼、烤鸡,加上香茅草,已经成为爨族饮食的一种新时尚。

酋长满面堆笑,隐隐有些卑躬屈膝,再无之前的风骨。

人呐,一旦有所求,便不会再超然物外。

一百缗,对于那些大部族,或者不屑一顾,对他却是庞大的财富。

小鬼主在一旁,静静地吃着纯素的饭菜,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酋长不要为金钱迷了眼睛。

“叔父……”

酋长立刻用哀求的眼神交流。

没办法,钱财的诱惑他抵挡不了。

要吃要喝,要养妻儿,谁不想日子更好过一点?

只是在族内改个立场,又不是背叛爨族,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雷绝色开出的条件,不仅仅是车家壁改弦易辙来支持爨志远,更要连小鬼主都要支持爨志远。

酋长可以毫不犹豫地带着车家壁投入爨志远的怀抱,因为,雷绝色给得太多了。

小鬼主这头却着实令人为难。

小鬼主是酋长的亲叔父,不可能勉强,且鬼主一脉自从史万岁一击后,已经成了吉祥物,即便参加爨族大会也轻易不开口。

看着小鬼主这自律的饮食,连雷绝色都觉得脑壳疼,最难对付的就是这号无欲无求的人物。

在他们面前你也别想玩什么狐鸣鱼书的把戏,搞不好人家比你还精通。

将最后一粒米饭扒入口中,仔细地咀嚼了一会儿,小鬼主才慢慢咽下。

“酋长,车家壁何去何从,是你身为酋长的责任,莫把车家壁带入绝境就好。至于我,鬼主一脉在隋初便定下规矩,不得轻易干预世俗。”

小鬼主放下箸,满是皱纹的额头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一览无遗。

酋长眼里现出惊愕与失望,小鬼主的拒绝之干脆,让他觉得要到手的钱飞了。

这是亲叔父啊,亲的啊!

爨志远对着雷绝色苦笑,示意这就是鬼主一脉的态度。

想争取他们的支持,无异于石头里榨油。

雷绝色却听出了一丝异样:“不得轻易干预世俗,也还是可以干预的嘛。那么,请小鬼主告知,要怎样才能获得鬼主一脉的支持呢?”

爨志远愕然,自己怎么就没听出弦外之音呢?

小鬼主正襟危坐:“当年我爨族首次面临灭族危难,是因史万岁而起,当时的都大鬼主也因此而亡。临终前,他老人家立下了规矩,鬼主一脉,即日起不问俗事,除非能寻到史万岁的后人,为他上香,解此大憾。”

饶是雷绝色有心理准备,也被噎得回不了话。

这就不是钱财势力可以解决的事啊!

从隋朝到如今,战火纷飞数十年,谁知道史万岁家有没有绝后?

即便血脉尚存,又去哪里寻找?

……

虽然小鬼主没争取到,但车家壁的支持,也聊胜于无。

相应的,雷绝色承诺的一百缗钱自然也撒了下去。

坐在雷绝色的店铺里,爨志远闷闷不乐。

之所以在车家壁投下一百缗,是取千金市骨之意,更打着能说动小鬼主的主意。

可是,鬼主一脉的大门关闭了啊!

再这么一个小部族一个小部族的收买,别说是区区盐中利润,就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够使的。

“雷东主,难道我就真没那个命登顶吗?”

爨志远极为懊恼。

想想要屈居人下,他的心里就火烧火燎的。

雷绝色叹了口气:“小首领,这就是天意啊!要寻找史万岁的后人,必须向大唐求援,根本绕不过去。”

爨志远忽然幽幽开口:“雷东主只怕与唐兴县令柴令武也有往来吧?”

雷绝色微哂,瞬间流露出风情万种:“蔡公子与柴明府相识,我与蔡公子相识,我再与柴明府相识也正常吧?”

爨志远心神微微摇曳,旋即恢复了正常:“早该想到,哪里能有如此便宜的好事?我爨族赔了唐兴县百万斤盐矿石,原以为唐兴县至少要三年才消化得了,即便冲入大唐的盐市也会与人打得头破血流。”

“哪晓得,柴明府技高一筹,以超出想像的速度提出精盐,倒卖到益宁城,偏偏我压根没想到,一头撞了进来。”

“原本阿翁想给他添一点堵,想不到他竟玩这一手绝活!用我爨族的盐,赚我爨族的钱,厉害!”

“那个蔡公子,绝对是他的人。因为之前百万斤盐矿石,柴明府已经提纯完毕,大头已经由我承接了,才需要买盐矿石继续提纯。”

雷绝色举起茶碗:“小首领的分析,有如目睹,佩服。倒也不瞒小首领,这盐确实是唐兴县出来的,其他地方过来,运费可不得了。”

“其实小首领参与进来,与柴明府有那么一丝联系,并不是坏事。至少,查找史万岁后人这种事,以他的人脉去查前隋旧案,可比我们束手无策的强多了。”

从头到尾,雷绝色只承认盐是唐兴县的,绝口不提自己是白手套的事实。

只要我不承认,谁也不能认为我有问题。

爨志远怔了一下。

雷绝色这说法,确实可行。

虽然希望渺茫,却比坐以待毙强。

溺水之人,即便是看到一根稻草也要捞一把的,何况是不甘心的爨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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