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宗季痛呼一声醒来,痛觉主要来自于左手,宗季睁眼看见外面一片黑暗,看来晕到后,就被人包扎好送回了家中。自己现在躺在床榻上,边上有蚕豆般大小的灯光若隐若现,随风晃来晃去,此时正值深夜。

“大人醒了,要喝水吗?”

正趴在室中木案上浅眠的待女醒了过来,连忙取来一碗水,走至榻边。宗季咽喉如吞沙般干燥,喝了一碗尤不过瘾,连喝三碗才身心俱畅。

宗氏宗家在畿内北方虽有封地,不过一邑,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宗氏一族早已衰败,除嫡长子能继承家业外,其余诸子都入其他公卿诸侯家了,而到宗季祖父那一代,这一支便迁至彭丘,成为文氏家臣。而这一支还人丁单薄,只余宗季一人而已。宗季虽无封地,但好歹也是士,是最底级的贵族,父亲已亡,母亲改嫁。但留下了这处宅院,并且有一女二男计有三名仆隶。生计全赖每月定时到主家去领取,足够四人吃穿。

宗季醒过来后,担心公主那边情况,就问侍女:

“我晕过去后,主家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无奈待女唠唠叨叨,说不明情形,宗季心中焦急,但现在是晚上,只得等天亮了,再亲身向主家那去探听情况。又暗道:

“为什么非要将我送到庄园外呢?”

宗季无心再睡,天将亮就要动身,这时一同僚前来慰问,并传达主公的命令,让宗季好生休养,日后必有重赏。又与其交谈,互相交流了情况。

这次刺客一共二十人,都会击剑挽弓,而且技艺不俗。死了十五个,本来活捉了五个,不防二人咬舌,二人服了衣领上的毒,都死了,就剩一个被木棍击晕,醒来被缚住,口被堵住,正在审讯。

二十人皆佩长剑,短刃,还有五把弓,五十支箭,想趁清晨,人最松懈的时候进入庄园(此时生产力低下,营养来源少,身体所需物质不足,所以绝大部分都有夜盲症),而且刺客目标不是主公,而是公主,刺客好像对庄园内部了如指掌,从外墙一翻进,就直往公主寝室冲。当时整个庄园有十名武士四十名待卫,但都各自分散,大半在主公处侍奉,公主那不过五人,还包括外出的宗季,即便听到宗季呼声后,主公好像知道刺客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女儿,就让人去保护公主,但也绝对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正赶着前去保护主公的七名侍卫正巧碰上这伙刺客,这伙刺客也不纠缠,只留七人挡住他们,接着另十二人已到公主寝宫墙外,见门被关上,就先托四人翻了墙也就是宗季刚进寝宫大门的时候,接着立马又托四人上墙,这时一伙人已杀来。原来主公急中生智,竟让护卫自己的二十人,齐撞破一堵内墙,抄近路到了公主寝宫外。后面自是先杀墙下四人,又打下墙上的人。

进来后见门外死一侍卫,还有二个竟在外门处,皆以为公主已有不测,却不想宗季救下了公主。众人无不心惊。

“这那是我一人的功劳,没有室内二位舍命拖延,外门处三位的协助,我一人那能救公主!”

宗季讶然道。

“诶……耀文何必自谦,要不是你在院大声呼叫,恐怕刺客摸进公主院内我们还不知道呢。”

这人摆手笑道。耀文是宗季的表字。宗季思衬一会庆幸道:

“刺客当时到墙外时还有十二人,要是六人同时托六人翻墙,再三人托三人翻墙,只怕……”

宗季默然,不想说下去。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块去,现在听到,不由得汗毛到立。

这次刺杀未成,完全是刺客运气不好,或者是不注意细节。一是杀了牧人,遗尸河边,以至血流至河中被宗季发现,现在顺藤摸瓜发现剌客,并惊动了还未查觉的庄园中的人。二是在路上被七名侍卫纠缠了七人,三是翻墙等,还有文定的急中生智。但宗季又告诫自己,如果自己是刺客,可能做得更差,现在想的不过是事情已结束的推理。

虽是让宗季安心休养,但宗季还是跟他往庄园处去了。

先到正殿外通报,文定及闻讯赶来的众家臣正商量事情,听到宗季请求上殿,文定一阵讶然,随后让宗季入殿。

“臣季,拜见主公!”

“快快起身,孤不是让你好生休养吗?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宗季行礼时,文定已离开座位,亲自扶起宗季,先是关切后是嗔怪道。

宗季感动不已,答道:

“臣只是手受伤,又不是脑受伤,本家出了这事,正当为主公分忧之时,怎可眷恋床榻!”

文定看他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有些苍白,身体有些虚弱,但语气很坚定。大感宽慰,略微沉吟,扫视殿中后,就指着靠门的位置命令道:

“侍中,在那里放一个坐垫!”

殿上众人看去,微一骚动,很快又恢复平静。文氏作为畿南大族,虽然久不在朝中任职,但在整个畿内也是排得上号,有些名望的。特别是之前,以一已之力挡住少华氏,只差一点就能以大夫升上卿了。治下有五十三位士作为家臣,但等级尊卑有严格顺序,即便是士这一级也有高低,从议事时能否入殿内,就是重要划分。五十三位士只二十一人(现加宗季二十二人)能在殿内就坐――又称殿中,多为有领地者,并且侍奉主家多年,有功劳受信任,可以对主公不合理的命令进行反驳,对领内事务有建议权,并且在主公不能理事时,可以共同代行政务,甚至拥护新主公。彭丘及治下诸邑就是殿中人与名义上的主君共同治理。

其余无功无地者只能在殿外旁听,大多时候并无建议权,只有执行命令的义务。宗季自祖父开始效忠文氏以来,无功于文氏,至今日方入殿,而入殿就意味主君封其地的可能性。对宗氏其意义何其大也!

宗季大惊,就要说话。文氏严肃的以不容抗拒的语气道:

“嗯!吾意已绝,贤侄身体带伤,现在还有要事与诸位相商,入殿礼日再行!”

宗季茫然惶恐的被文氏亲自带到已被放好的坐垫上坐下,文氏回身上坐。

宗季暗道:“即便将救下公主的全部功劳揽在我头上,也最多不过赐些贵物,仆隶罢了,如何能入殿,而且……”

宗季扫视殿上平时见面都执下属礼,侧身让道的众人。

“竟然都不反对。”

宗季大感惊奇。又听见文氏讲话了,连抛下杂想,以未有过的角度望向上首。文定是位头发半白,留着一撮山羊胡的中年人,身材消瘦,气质文雅。只见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文氏始祖为仓帝嫡三子,始封于文邑,故以为氏。最初称公,第七代祖因获罪于帝,贬为士到并帝立功又升为大夫。”

“少华氏作乱,我文氏虽奋力挡住其去路,有功于朝廷。但离升为卿,总还差一点,陛下欲以物赏其功,但我想着就差这么一点机缘,就能抬我文氏族位,真是天赐良机,下一次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于是我就托了朝中贵人之言,将赏赐拖了下来,定要找机会,将差了的那一点补上,得了那卿位不可。现在机会来了!”

“如今天子无子,畿内公卿惶恐不安,担心天下动荡。而宫中三位贵人,椿姬体弱不能孕,桐姬不受宠,宛姬小产,怕无所出了。朝廷欲让陛下再迎一姬,而整个公卿子女中,以血统身份年龄而定,只有我文氏公主合适!”

“于是众大臣计划了这次天子南狩,而驻骅彭丘便是大好机缘,只要能入宫,朝中大臣已答应,上奏为我文氏请功升爵!”

“但是如今却有人故意来刺杀我文氏公主,实不能忍也!这是宣战!今天召集诸位就是为了集思广益,推测究竟是谁与我文氏作对!我文定必不罢休!”

文定猛拍一下桌子,刚才还文质彬彬的人,现在却双目赤红,须发皆立,满脸杀气。

而在殿中诸臣也是青筋暴跳,义愤填膺,因为与主家荣辱俱同所以同仇敌忾杀气满殿了。

“简直视我文氏如无物!”

“不能忍也!”

宗季本就身体有些虚弱,强撑之下听到主公要将公主送进宫,脑中一片白画,全身出冷汗,不停颤抖。口中一股腥甜被逼了回去,用尽了全部力气。苦笑一声,暗道:

“原来我的功劳不是救了文氏公主,而是救未来天子妻妾,还有文氏的爵位。”

身体感到巨物压住般的疲惫,双眼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暗,向前到下,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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