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卫问对》的意义在于破除推翻当时在宗华统治阶级脑海的土地特质决定论。

土地特质决定论是渐渐形成而不是某个人突然在某个时间得的结论,而是大范围的不言而喻的集体常识性论断,类似水能解渴――这不需要某个人在某一天煞有其事的宣布。

出现的原因是当宗华人已经将天府开拓得七七八八了,再向外看时,受到四方大山的阻挠而不得不退回。

同时宗华的观察家看到了由天府向外的三个不同人类社会阶段――居中高度文明的天府――中间一面是天府一面是蛮族,比宗华层次低但比蛮人高的八方――最外面接触不到宗华处于狩猎采集模式的蛮夷。

于是这些观察家就把当时观察到的现象定为永恒如此的结论。最早出现在华都时代中期,由于玉京以来的文化昌盛,信息共享而加强,并真正定形。

而且盆地的特殊环境加深了这种处于不同人类社会阶段的三层圆环模式。

与风宗穿越前的古代华夏民族交流不同,那时以中原为中心辐射四方的广大区域,不同社会阶段的民族交流方便,没有较大地理因素。即便到了春秋前一百年,各诸侯从国都一出门就能撞见穿兽皮拿木棍的异族野人,当时的周朝各诸侯就如在大海中的一座座岛,岛外全是和自己处于不发展阶段的人,直到战国才联接陆地。

而宗华不同,发展于盆地,启帝统一时盆地内就无异族,文明连成一片了,而八方受到影响也形成了,自然而然从此地理与政治上隔绝了蛮人与宗华。

宗华的文明向四周山区影响极为缓慢,而越过八方,就慢得在二千年这个时间段内都不见开花结果。三层圆环越巩固,宗华越保守越封闭,于是土地特质论应运而生,使得更保守封闭,竟然华阳氏在宗华之外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时都只是让当时的人感叹――终于有大量玉石了。

对华阳氏送三百多车玉石入贡而丰帝命新都为玉京的故事当一件美谈,而对背后华阳征服众多部落,建立众多城池,占据等同天府面积的惊人壮举视为理所当然。

认为要是作为宗华人的华阳氏征服不了众多部落,不能建立众多城池才是不对劲。本来稍微有点儿的敬佩也被占据等同天府面积的土地而产生的嫉妒所掩盖。

土地特质决定论先是让宗华人终于理所当然的不再对外部世界产生好奇。另一个效果就是对人在创造文明时所付出的努力忽略甚至否定。

当恒帝第一接触到这个观点并了解后,得出上面二个土地特质决定论产生的效果后。头皮一阵发麻,惊得半天讲不话来,这是怎样可怕而又产生得如此合情合理的结论。

不再对外部世界产生好奇。

否定人的创造力。

将文明的产生视为土地的特质。

土地当然重要,人类社群不可能在沙漠中,草原上建立直接从原始社会发展来的原生文明。但如果没有人去推动创造,土地自身还能出现整齐划一的城市道路沟渠?

文明是土地,人类双方是阴阳互动的产物。但土地是死物,其特质如:能生长农业物,宗华人按方法播种会有结果,蛮人学到方法,播种后它照样有结果,难道天府土地也歧视蛮人,就不结果了?

土地有特质也是死的,对土地特质的完全推崇,核心就是对保守,封闭,复古,被动的推崇,也是可怕的。

推翻这种论断不难,难的是建立新的论断,在《对问》中,恒帝将土地特质决定论推翻,又建立了人的特质决定论。

但这个人的特质决定论也是恒帝的权宜之策,是不完美有弊端的。人的特质决定论在推翻土论后,告诉大家的是宗华人到天府之外不会变成蛮人,与土地关联有限。

因为同时又告诉人们,宗华人的特质是神灵赋予的,与每个宗华人本人也就是“我”无关,这种特质就是个外来物。

恒帝能告诉他们,宗华人与蛮人先天构造就没区别,宗华人有的特质也只是文明赋予的?

如果一宗华人出生就在蛮人社会长大,他长大了也肯定是蛮人而不是宗华人,什么我的血液里流传什么内涵,这不是比风宗穿越虫洞还更科幻?当然也不排除其本人长大后被周围社会强调,被父辈所属文明吸引,从而产生认同。但血液流传什么,本身不作深度解读就确实是艺术表达。

《问对》的另一个作用是展现自己的独特见识,卫向稍微一回想就知道当天的一切都是恒帝故意安排,有预谋的。用红宝石与红珊瑚的不同为引子,引出接来的话。

为什么不当着众多大臣于殿上公开正式议论呢?

因为天子未亲政,就不会在殿上问及如此大事,而且人多嘴杂,思想不易引导。而私下说服卫向这个大家公认的学宗,而最后卫内也认同,等于有学宗的背书,已成定议,大家就不好反对更易认可。

恒帝成功说服了卫向,指出大家都习以为常的论点是错误的,当下处于一个文化的大兴盛时期,还有比用一个知识理论说服一个学宗更能显示自己的成熟才能的吗?

天子既然已经显示出了自己的成熟,而且还知识方面的才能,作为一个即是学宗,又是冢宰摄政的卫向同意天子提前亲政,就不是那么困难――专研学问的人多不在意权力。

恒帝四年春,一年之初,恒帝开始亲政,《问对》虽然被恒帝命使者传于各诸候处,但有什么影响,还没有反馈回来。

恒帝亲政后第一次大朝,一开口就是命攀侯入朝,并带条氏同行。

天子以诏命形式,命令一方诸侯入朝是极为罕见的事,诸侯各有封地,无事不朝,入朝也是自愿自来,像恒帝这样命令攀侯入朝还带重卿的事,如放在丰帝之前,肯定就又是一场大乱。虽然离动乱已近三百年,但其印象依然刻骨铭心。

在建极殿中卫向及九卿一听,当场吓了一跳,做为冢宰的卫向,第一个反应就是起身劝谏,但他膝盖刚离地一拳,突然想起当天出夏宫恒帝对他说的那段话:“而今宗华又求宝石,不知可有人做第二个华阳氏,于南瘴再建如华阳之基业。”

卫向回家后,在家中来回渡步,彻夜不眠,脑海中翻涌着恒帝这段话。熟读《宗华记》的卫向如何不知《华阳志》中的记载。

正因为熟读,所以才对华阳的成就感到惊讶,特别是土论被推翻后。

难道陛下又要流放某族?效仿华阳。

不对,不一定要流放,万一命令某族呢?

无罪而强命某族离开天府,是要引起天下大乱的。

毕竟谁会自愿离开良田成片,富裕安全的天府而跑到瘴蛮之地呢?

现在天下安定,没有可流放的氏族,也没氏族自愿出天府。陛下难道是在暗示我,让卫氏出天府?

一边是华阳氏功业的例子,一边是富裕安定的环境。卫向选择了静观其变,而没有及时响应恒帝。

恒帝诏命攀侯入朝,卫向又选择了沉默,众卿本以为冢宰要阻拦,也做出要起身的样子了,却又安座原位,不反对不支持。

众卿惊上加惊,不明所以,殿上沉寂半天,御史打破沉默,进言道:

“敢问陛下,何故诏命一方大诸侯入朝?此事事关重大,望陛下三思而行。”

恒帝笑道:

“爱卿不必多虑,朕召攀侯,只是因为听说现任攀侯畅已继位四十余年,现攀方文兴武昌,必是施政有方,朕刚亲政,故想请教攀侯。”

御史又道:

“陛下有朝廷重臣辅佐,如冢宰熟读《宗华记》,司马善兵,司徒理民,各安其职,《礼记》已成,书满十殿,畿内玉京方为宗华文华之师,文兴更盛攀方,天子有令,畿内眉乐便有二十万军,武强于攀方几倍。何故请教外藩诸侯?”

恒帝笑道:

“无他,御史所言皆为臣之职,先帝早崩,朕十五继位,十九亲政,而攀侯畅亦十六继位,亲政三十多年,故请教为君御臣之道。”

御史一惊,忙道:

“是臣唐突了。”

众臣皆不再言。而攀侯畅接到诏书,亦是不解,几月前先是莫名其妙的将一份《问对》送过来,现在竟命我入朝,而且还特别嘱咐条氏一同入朝,当今天子意欲何为?

于是召众卿大夫商议,问其意,皆摇头不解,条氏条南猜想到道:

“此诏紧随《问对》而至,可从此见意。”

众人看向他,攀侯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继续讲。”

“《问对》的主目的在于推翻众人以为的土质论,但《问对》内容略有蹊跷,而且提到攀方。”

“《问对》内容上间接告知天下攀方与产宝石之地有一条商道,而且宗华人到了天府外不会变成蛮夷。

而且你们看这段,在整个《问对》中略显唐突,起承不合的地方就是对华阳氏人口众多,土地广大的描述,好像是刻意为止。

如此一来就很明显了,《问对》是在暗示,宗华人可以在出产宝石的地方,建立华阳氏在希玉的功业!”

众人听到,豁然开朗,攀侯沉着脸道:

“天子是要我攀方如华阳氏一样,去开拓出产宝石之地?”

条南摇头道:

“天子肯定不会强迫攀方,但要占据出产宝石之地的意图很明显,无论天子强迫或者用其他办法让某大诸侯去开拓,都绕不过攀方,甚至还要攀方帮助。”

攀侯松了口气,只有天子不强迫攀方就好,他可不愿意去开拓蛮夷荒僻的地方。宝石,珊瑚,玛瑙等贵重物品从蛮人处获得,再倒卖给宗华,攀方一样获利。

“所以孤还是应诏?”

“对,不应诏才会有麻烦。去了华都,天子强迫不了我们,可能就会问些我们对南瘴之地的了解情况,如果让天子了解到了开拓南瘴的坚难,可能就会放弃占据的想法,如了解后依然要开拓,就会需要攀方的帮助。”

攀侯点头,于是二人由二百名卫士护送,前往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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