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宗南战记·恒煊 四 上

恒煊脑门,头发里全是汗,快到母亲房间时,恒煊挣开两人的手,轻吸几口气,但一张嘴,堵不住的哭泣就引他如被水呛住的干咳两声。

恒煊怕母亲听见,连忙用手捂住嘴巴,口中痛苦唔咽,额头抵墙上,双目闭上欲平缓下气息。

眼泪就成两条水线从眼角划过脸颊,打湿手掌,继续滴在地上。

恒煊用鼻子大吸几囗气,气息稍微平复,放下手,额头离开墙,拭干眼泪,觉得眼目清明了些。

撩起襦裙,抬起袖子,看看背后,有没有灰和脏东西,背后看不见,又问叶,恒二人背后有没有脏东西。

二人替他拍了拍,恒煊又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巾,急忙在墙角的大水缸中,用净水打湿,恒煊仔细的擦擦脸,拭去泪痕与汗水,双擦擦手掌,擦擦十指。

再问二人一遍,他脸上,手上衣服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吗。

二人仔细的替他看了看,确认无误,脸白洁净,衣服不染,只是双目通红没有告诉他。

恒煊深吸一口,刚抬步一走,就憋不住的又哭出声,恒煊不停咽口水,下巴不停上抬,恒煊又急忙用丝巾擦拭眼角,等水干后,又问叶,恒二人,如此方进门。

母亲正跪坐窗边的地板上,穿着一件月白色对襟衣服,有一张小案,妹妹恒烁正拥在她怀中。

傍晚的橘黄色阳光落在她们身上,母亲正用手抚摸妹妹的脸庞,脸上带着笑意,目光是那么温柔的注视怀中的妹妹。

恒煊悲痛浓烈到胸闷,也暂时被这温馨的气氛稀释淡化了。

文氏注意到了门外有人,见是恒煊,就招手让他过去。

恒煊强扯出一丝笑意,但他不知道有多别扭。到文氏面前跪坐着,文氏将他拉靠前,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恍惚之间,昨天还蹒跚学步,今天跪坐也比自己高了。

文氏将他左看看右看着,手掌摊开,又看指头。最后拿出丝巾拭去恒煊脖子上的一点泥印,又将他头低下来。

恒煊束发为髻,用一丝带缠住。可能是在林子穿行,头发中夹了一小节枯枝。

文氏将它拿下来,递给恒煊看,又嫌弃的拍他后背:

“都这么大人了,还上窜下跳,男子也要整洁自己,以后……”

文氏的嘴角抽了一下,又将话收回去。恒煊弯腰低头,终是留下了流泪。

母亲爱干净,也希望自己孩子是干干净净的。怎么就没注意到呢?明明可能是最后的相处了,就不能仔细一点,不要母亲担心吗?

文氏又让俩个孩子坐好,从木案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八块圆形的米糕,用蜂蜜和米粉做成。

是文氏自己赶忙做的,俩个孩子最喜欢吃这种米糕,但文氏很少做。

文氏笑着“尝尝吧,看看娘的手艺变了没。”

恒煊兄妹各夹一块,齐声道:

“母亲先尝尝。”

往常俩人是不会这么懂事的,而且有时要文氏吃,文氏不喜甜,也不会吃。

但今天文氏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将两块米糕都放嘴里,塞得鼓鼓的,又让俩兄妹吃,趁俩人一低头,文氏连忙侧头抺去眼角的泪。

她在一旁倒了水在杯子里,仔细看著俩人吃东西。

儿子眉毛和他父亲一样浓,身子长高了,以后谁给他安排新衣服?只能叮嘱叶柏了,他心细一点。

面貌也长开了,高鼻梁,唇上有青绒了,以后要长出胡子了。

我文氏的儿子就是俊逸,本来今年准备谈成亲的事,纳邑大夫的女儿就不错,年龄相当,地位相配,本想让人去看看长得如何呢。唉,出了曼人这档子事。

也不知道以后会娶那家姑娘,等会得问问他有没有意中人,天天外跑,指不定就看上那家女娃了。

是个平民也不打紧,要做妻做妾都随他吧,我是管不着了。

吃东西还是那样,嘴上像有洞,不是沾嘴角就是沾脸上。

文氏替恒煊擦掉下巴上的渣。又看女儿。

女儿像我,以后肯定也是个大美人,从小就古灵精怪,与哥哥不一样,天天就像沾在身上,不离左右。

可是相者说女儿命中凄苦,应该不会吧,等女儿长大了,许配给文江,那小子成熟稳重,一定会对女儿好的。

文氏仔仔细细看着这一对儿女,心像柔软成绵花,又化成水一样,对儿女的喜爱像糖,永别像苦,不舍像酸,一股脑的溶进这水中。

文氏不吃糖,现在又想糖多一点,甜一点,兄妹俩吃完点心,就让俩人头靠在她膝盖上,手抚摸他们的脸,他的头发,他们耳朵,他们的鼻子。

这,这,还有这。

包括这整个人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多奇妙的事啊,当初生下来皱巴巴的小人儿长成这么大了。

这让文氏感到灵魂的悸动,这是一种自身生命延续的联结感,和诞生新生命的神圣感。

这两种感觉使文氏感到完整充实,内心告诉自己迟早会死的,但这对兄妹的存活,将使自己得到永恒的平静。

天色将晚,门外叶柏已经催了好几次了。文氏让俩人起身,现实的悲痛才是确确实实的。

文氏现在强忍着不再与他们的视线接触,目光躲闪着一会看桌角,一会看地板,连俩人的衣服,甚至影子都害怕出现在她视野中。

她害怕情绪控制不住,泪水就决堤。这样不行,她是一个坚强的母亲,不能在儿女面前哭泣,特别是这最后离别的时刻。

文氏不停叮嘱着兄妹俩,要恒煊爱护妹妹,心性要稳重下来,以后娶妻生子,对妻子要敬爱,教导儿子要有耐心。

对恒烁讲,要听姑姑和姑父的话,到了年龄要学做女红,女孩子要矜持。

文氏反复念叨,一句讲好几遍,思维混乱,语序颠倒。

恒煊又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他不能在离别前让母亲再为他操心。

恒烁嘟着嘴,终于哭出声来,张手就扑进文氏的怀中。

“啊啊啊……不要……烁儿不要走,烁儿不要……”

文氏强撑着,脖子一抽一抽的被泪水打湿,不停咽口水,头脑发闷的快要晕到,双手虚张,犹豫徘徊的在女儿背上,想抚摸,又怕耽误了时间。

“煊……煊儿……快把……把妹妹……呃呃……带走……”

恒煊用最大的力气抱起恒烁的腰,恒烁发生阵阵刺耳凄惨的哭叫声,双手用力向文氏伸出。

“不要!我不要走……”

恒煊知道自己的责任,狠下心将妹妹往外抱。恒烁手脚乱扑腾,不停哭喊。

文氏等哭声渐远,仿佛惊醒,想要站起身,却胸闷无力,急切膝行,又双手撑地,眼前全是泪水,视线一片模糊。

爬到门口,一手扶着在门上,一手伸出五指张开,似要抓住快出视线的兄妹俩人,口中咿咿呀呀,说不出成句的话。

见不到人了,文氏又静下声来,直起上半身,双眼瞪大,全神贯注的听女儿的声音。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有了,文氏胸口剧烈喘息几口气,嘴角流下口水,眼角全是泪,脸上脖子上全是汗,几缕头发沾在额头上,青筋鼓起。

用手猛捶胸口,气息稍微顺畅,就张嘴要喊,却被口水呛住,腰弓下,如同虾子,干呕两下。

半响,终于俯地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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