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子这一边摸排工作进行缓慢。
她也越发觉得这残疾人都不好相处。
因为他们的内心都十分的敏感。
他们仿佛是黑夜里才敢出来活动的弱小野兽，要是一旦被光亮照到，就会玩命奔逃。一旦他们没办法逃离，就有可能拼命反击。
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触犯法律，因为他们的底线，比正常人更加容易突破。
若是平时相处，估计还能多有照顾，照顾到他们的感情，也不会发生眼前的这种情况。
可是现在大家都急着破案，也没有时间去照顾他们细腻的情感啊。
李燕子身后的三个组员也都是满头大汗，心中暗暗叫苦，本以为摸底排查嘛，就是走一个过场，应该很容易才是，可是现在才体会到了徐山安排他们过来摸底排查的真意了。
这哪里轻松了，分明就是一种折磨啊。
眼前这一个老拐就显得十分愤怒，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往外突：“你们怎么工作的，国家都没有瞧不起我们，给我们福利厂的工作，你又算老几，竟然笑我拐脚，我拐脚是我乐意的吗？我这是小儿麻痹症，那时候我家里穷啊，你们可知道，我从小因为拐脚，就被扔到了福利院，是福利院的妈妈们，给了我第二次人生……”
这个老拐一说到福利院的妈妈们，眼睛又红了，揉了揉眼睛，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种情绪不稳定的家伙，让李燕子小组的四个人同时有了一种感觉，还是尽量不去惹他为好。
“我们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这位同志，我们就是想问一问你跟金贵宾之间的关系。”
“金贵宾？我认识他，他那种瞧不起人的家伙，就是我们的阶级敌人。现在推翻三座大山多少年了，他凭什么在我们的头上摆老爷架子，他算老几啊。我听说他死了，死得好啊，要是我能有本事杀了他，我早就干了。”
看来这老拐的确跟金贵宾认识，也对这个金贵宾心怀怨恨，值得重点调查。
接下去李燕子又传唤了另一个残疾人。
这是一个眼睛几乎失明的女人，叫做春香，其实她除了眼睛看不见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十分正常的，而且人长得十分漂亮。
让人感觉造物主的不公平，明明把一个姑娘造得如此美丽，却不给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造成如此的遗憾。
春香听到别人问起金贵宾的事情，一双失明的眼睛茫然四顾，然后反问了李燕子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警察同志，我平时走路都会摔倒，经常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你看，我的胳膊。”
她说着撸起袖子，便看到她的胳膊上老伤新伤密布。
“这些都是我摔倒造成的，你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把金贵宾给杀死呢？而且我跟他也无冤无仇啊，连他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就算你让我杀他，我好歹也得知道他长什么样才能动手吧……”
春香很聪明，说话很有逻辑，倒是把李燕子小组的四个人给反问得哑口无言。
……
一个接一个残疾人问下去，李燕子的心拔凉拔凉的。
这些残疾人要么就是不配合的，要么就是根本不可能作案的。这些家伙一个个自己独自行动都不是很方便，都需要别人的帮忙，让他们杀人，怎么可能？
她的心里也十分焦急，之前徐山让她带领这一个小组参与案件，结果中途又把苏婧小组给叫了过来，现在残疾人这一边由她负责排查，而那些小混混一边，却是由苏婧负责的。
万一苏婧那一边有什么突破，她就落后于那一个小组了。
现在两个小组不停内卷，竞争相当激烈，她跟苏婧作为八个人当中唯二的两个女生，各自担任小组的组长，她可不想看到苏婧盖过自己一头啊。
李燕子这么想着的时候，苏婧这一边，其实也是碰到了重重困难。
首先这乡卫生院根本就不是那么正规，顶多也就是比赤脚医生要正规一些，这卫生院最大的作用，是给孩子们打疫苗的，也有几个常驻的医生，但这些医生的水平相当参差。
骨科的段医生，倒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中医，擅长接骨，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小混混挨了打之后会来乡医院的原因，但是这段医生眼里只有病人，可是从来不看什么病历的。
去正规的医院，肯定是要留下信息的，可是这乡卫生院很不正规，段医生又是一个只管治病不问病人情况的医生，因此名声在外。
那些在江湖之中打架犯事的小混混，都跑过来找段医生接骨。渐渐的这卫生院就变成了一个类似于和平饭店的那种地方，在外面不管打生打死，只要进入卫生院，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所以那些小混混的信息，根本没有保存，再加上段医生每天接待的病人相当的多，也记不得那些病人的情况，所以他们到这卫生院来摸排，几乎是白来一趟。
反而是这卫生院的一个小护士，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些小混混当中，好像有几个身上纹着纹身的，不过这些纹身好像都是自己纹上去的，那是相当的粗糙，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所以要找到身上带纹身的小混混，这就成了苏婧他们小组的任务。
可是龙水县的人口，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差不多三十多万的常驻人口，想找到这些小混混，何异于大海捞针。
更不要说这些小混混挨了打，丢了面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露脸了，真要是他们杀了人的话，估计这会儿都已经逃走了，也不可能等着他们去抓吧。
一天下来，两个小组的人都没有什么收获，只得垂头丧气回来跟徐山报告。
徐山听完了李燕子跟苏婧的汇报，看到她们两个沮丧的神情，不由笑道：“你们也不必这么着急的，毕竟这事情急也急不来，慢工才能出细活。”
“可是徐师，咱们不是着急破案嘛，再慢的话，犯人说不定都要逃走了。”
“当然了，也有这个可能，可是我有一种预感，这犯人应该不会跑。”
“为什么？”
“你想啊，他们杀人藏尸的举动，其实十分隐密，要不是偶然事件，他们甚至都不会暴露，等到突然暴露了，他们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跑，那就是摆明了自己就有杀人的嫌疑了，因此他们哪怕内心惊慌，估计也不会现在逃走的，除非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咱们盯上他们了，他们才会逃走。”
李燕子听完了之后点了点头：“那么徐师，你是不是也偏向于是残疾人之中有人动手杀了他们？”
苏婧在一边皱起眉头：“不会吧，那我们去找那些小混混，岂不是做无用功？”
徐山不置可否：“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用功的说法，爱迪生你们知道吧，就是那个发明了电灯的人，他尝试了一千多次，最终才找到了用炭竹丝来制造电灯的方法，有人问他，你之前一千多次的尝试，岂不都是失败的？你猜他怎么说？”
徐山的心灵鸡汤式的教导，在最近给这些新人刑警教学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充分感受到了，并且还颇为上头，此时徐山一问，两个人都是竖着耳朵，却同时摇头。
徐山微微扬头，带着一种哲人说话时候的隽永风度：“爱迪生说，我从来没觉得我之前的那些尝试是失败的，我只是成功地试出来一千多种不可行的办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