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绝对逃不过他的法眼。若不是冲着这一点,只怕,他会直接用系主任的身份出现在我眼前吧!

想到这种可能,我刚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又开始七上八下。

许是看得太久,心绪又有些杂乱,当所有人都站起来宣誓的时候,我慢了小半拍才站起来,跟着所有人的动作念词宣誓。却无意间察觉到不远处有目光探来,寻思一看,竟是明烨隔着人群冲我缓缓一笑,那样的温和神情在这样的场合已是许久未见。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对我的关注,即便是私下里,也是近来历劫重逢后才与我亲近。

以他的想法,有新月宫的人在场时,决不能透露丝毫有关旧日往事的踪迹,哪怕只是一个苗头也不行。

但此刻,明知有新月宫的人在,温和的眸光却依旧越过重重人群看我,直达眼底的打翻相思,令人不由的呼吸一滞,想到了种种可能。

是不是,他不忍我胡思乱想,打算与我重归于好?还是他察觉了什么,情愿将自身性命搭进这重重危机,也不愿再让我伤心?

眼中愁绪泛起时,开学典礼已经结束。樊月很亲切、很自然的走到了我身旁,拉着我的手顺着众多新生的脚步离开礼堂,语气暧昧的在耳边说着:“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位魏老师很亲切嘛,不像之前在酒店见到时那么冷漠,反而十分的……”

十分的什么?

我看着她,她笑了,得出结论:“他对你很关注,不是吗?”

费劲心思柔和了时光,岂可叫它一夕沧桑?

我对樊月笑了,尽管那么的口不对心,但我还是笑得异常尴尬:“开什么玩笑?之前你还说沈毅和我……怎么这会儿又变成魏老师了?”

微眯的眼眸中带着思量和探究,她从来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探知我底线的机会。可我的底线在哪儿,只有我自己知道。至于她……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像我这样一个自我折磨了数百万年的女人,只有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探究和猜忌对我而言都没有用,真正能将我击倒的,只有我心中正在不断加深的旧伤口而已。

————

回到寝室短暂舒了口气,昨晚班会时选好的班长已经带领班里的男生去体育馆楼下的分发室领书,挨个挨个分发到我们手里。

胡艳婷在寝室清点书本时,脸上洋溢着笑:“原来读书的时候没觉得班里的男生有什么用,上了大学,男生的好倒是都体现了。”

“是啊是啊。”康文清随口附和了一句,“而且昨晚开会的时候我就听别人在议论,说我们这一届的新生是历来A大颜值最高的,尤其是我们班的沈毅,长相比表演系的还要出众,昨天好多人都在看他呢!”

一个驭甲人偶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沈毅那张像极了君耀的脸,其实也没有……

“我倒觉得魏老师不错。”樊月的话匆匆打断我的思虑,“而且我和天星之前在旅游时见过他,还以为他只是普通生意人,没想到竟是生物系的研究生,太意外了。”

“是吗?怎么昨天没听你们说?”胡艳婷立即来了兴趣,同樊月在身后攀谈,“其实我也觉得魏老师不错,只是他看起来太过严肃,而且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

后来她们又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寝室,去找凌霄谈谈。也不知道他和巧儿在知晓那件事后,这几天心情平复没有。没想到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康文清说:“诶,天星,时间还早,你去哪儿?”

时间还早……

这个词,不对吧?

“下午不是没事吗?我想出去逛逛,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康文清噗嗤一笑:“你忘心真大,刚刚没有好好听校领导讲话吧?今天下午礼堂有活动,一百二十年周年庆啊,高年级的学姐、学长们准备了节目,下午要去礼堂看表演的啊!”

“顾名思义也是小型迎新会!”胡艳婷补充了一句,“这是学姐、学长们为表对新生欢迎,特意准备的节目,等到国庆节的时候,就是我们大一新生自己准备的迎新会展示才艺啦!”

是吗?看来我,真是没有好好听校领导讲话,以至于漏掉了这么重要的讯息。

不过,表演在下午,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诧异了询问:“之前你们听说的故事不都是围绕八十周年校庆发生的故事吗?学校领导就不怕旧事重演,还是准备了校庆活动?”

“那有什么?故事只是传闻,即便曾经真的发生过那样恐怖的事,这些年A大不是都没有出事吗?”胡艳婷兴奋的冲我一笑,对下午的校庆活动充满了期待,“好啦!就别想那么多了!整理好书本就去食堂吃饭吧!我听说A大食堂的菜品不错,还有小炒,要不今天中午我们点小炒吃?”

“别了。小炒慢,何况食堂人多,今天刚开学,肯定很多寝室聚餐的,我们争不过的……”

胡艳婷和康文清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又一次失了神。无意间瞄到樊月投来的目光,她也只是淡笑着没有说话。直到中午离开寝室去食堂吃饭时,她才对我透露心里想法:“听说是最近A大兴起的传统,校庆活动在开学时就举行。只是活动不大,校园论坛上提及的不多,部分学姐、学长提前返校排练,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只是……”

她稍显迟疑,语气虽自然,但在走上通往食堂的那条道路上时,脚步却变得有些难以隐藏的慎重:“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这还是没见到无头鬼的时候。若是见到了无头鬼,只怕,今年假期收到恐怖故事的学子,纷纷会联想到曾经发生的旧事,届时传闻变作现实,恐怖不言而喻,就不只是她一个人心有不安了。

好在,下午的校庆活动不算复杂,简简单单八个节目,无非是诗歌朗诵、大合唱之类,都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表演,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一直观看到下午五点,活动才结束。

后来校领导又走上台发表了一番讲话,大致是说学子肩负重担芸芸,为我校发扬光大芸芸。

我正想着朝阳、玄冥他们负责A大投资赞助,会不会也现身活动时,无意间就瞄到了校领导所坐第一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的只有玄冥,朝阳并未现身。可瞄了瞄身旁樊月脸上自然寻常的表情,她倒是坦然,丝毫没有因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而感到恐慌。

直至校领导依次退场,各个系的学生分批离去,明烨才从旁边的座椅上起身,走了过来,对我们班的学生说道:“新一届的学生会竞选在这周五,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了解一下。另外,明天正式开始上课,今晚大家早点休息,确保上课不要迟到。”

待他说完这番话,我心底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多年前,他教导上古龙神一族法术时,也是这样,天生一副训导人的语气,突然令我有些不适应。

头皮发麻的随着人群起身,离开小礼堂时,尽管樊月就在我前方不远处,但明烨还是走到了我身后,似无意的说:“辅导员只负责半学年。”

所以呢?一定要在半年之内,查清所有和火灾有关的事吗?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至少直觉告诉我,只要云凡留在这里帮我,应该最多两个月就能找出真相。但显然明烨的思维和我不在一条线上,过了一会儿又道:“半年之后我会用助教的身份继续留在A大,陪你完成学业。”

这话说得太自然,虽然声音不大,但走在我身前和他身后的同学已经有不少朝着我们看来。

可明烨却并没有将旁人的目光看在眼里,继续说下去:“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担心惹来闲言碎语,我就离开这里。”

诶?然后呢?

还有,什么闲言碎语?

我再度偏眸,诧异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与他抬起的幽深黑眸对视,听他徐徐低言:“合适的时候就结婚,不会再丢下你不管。”

闻言,我浑身僵硬。

他在说什么啊?结婚?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在明知道有新月宫的人在监视我们的情况下,跟我说结婚?!

身旁似乎有不少人走了过去,他靠着一侧座椅驻步未动,我站在另一侧的座椅旁挪不动脚。

可仅仅只是被他安静注视着,我就已经听不到别的声音,甚至忘记了自己一早打造一个像极了君耀的驭甲人偶的用意。脑海在短暂空白之后终于找回思绪,一点一点扬起嘴角展露笑颜,用曾经我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缓声对他说:“等我原谅你再说。”

“好。”

轻缓点着头,薄唇浮动的笑,温暖得能够融化冰山。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笔直背影,眼神一点一点的黯淡下来。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在这间人来人往的礼堂中,还有一个人,也在附近。

————

思绪从下午一直凌乱到了晚上,有些开心,也有些难过。像是来得太早,又来得太迟。

总之,在不合时宜的日子说这样不合时宜的话,虽然令我激动,甚至险些冲动的坏了计划,但在察觉到身后始终专注的那抹眼神时,所有心思都化作了无奈,只能藏在心底,隐隐作痛。

凌晨时分,睡在寝室的我用分身术前往操场,在约定地点见到了云凡。去的时候才发现,云凡铁了心不在洪荒使用法术,即便是在被明烨的人团团包围监视着的情况下,也没有使出法术隐藏身形。于漆黑空荡校园中,上衣的白变得格外醒目。就像一个活靶子似的,令人想不看到都难。

“来!过来!”我躲在暗处朝他招手,将他引入树林后便立即对他使用了隐身术,盯着他那双清澈无痕的黑眸轻声埋怨,“你怎么不用法术啊!他们都看到你了!”

“嗯,不止看到,已经多番试探。”

尽管他说这话时眼中依旧有笑,但我还是担心明烨的人伤了他,连忙拉着他的手检查一番。

云凡不动,任由我来回查看,只是轻声同我解释:“是用眼神试探,并未交手。”

听闻这话,我连忙大松一口气,想板着脸训他几句,可对上他温和的眸光,却一点儿也发不起火来,只好无奈道:“以后别这样,即便不想使用法术,也要躲起来,知道吗?”

“孩儿不想躲。”他认认真真的说,“法术和灵气都不能使用。”

“为什么?”难道回到洪荒,会对他的法术和灵气有所限制?

我狐疑揣测,云凡耐心解释:“会被父亲发现。”

虽说还有些不应该,但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哪位父亲?”

说完这话,我脸都红了,云凡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减,一字一句的轻言:“生身父亲。”

我是有多傻,才……

抬着眼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勇气迈开脚步返回操场。后来越想越不对,我回头盯着云凡脸上温文无害的表情看了许久许久,得出以下结论:“你来洪荒,该不会是为了看戏吧?”

云凡摇头,微微蹙眉的表情像是不明白我为何会这般说。可我盯着他的脸,总觉得他的笑意中饱含深意。不知是我误会,还是他真的笑里藏刀,隐隐让我觉得,或许带着他,有些麻烦……

万一,被嘲笑了怎么办?

万一,他回到天荒之后,同兄弟姐妹一起讨论怎么办?

待我思绪再度凌乱,突然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迟缓了好一会儿才迈开脚步,闷闷对他说:“不许看笑话,不然家法处置!”

“家中只有家规,没有家法一说。”他的语气总是那样缓和的透着认真,缓缓跟上我,偏眸轻问,“您说的家法是什么?”

“……”

顶多打个手心,不然还能怎样?难道我还能把他关小黑屋那么残忍?

再度抬眸,他身材颀长,我脖子有些疼:“家规是什么?”

“任何时候,护母亲周全。”

“没了?”

“嗯,没了。”

总觉得他认真的表情看来不像骗我,可这一条家规……确定是定给孩子们的家规?!

转眸寻思了一会儿,努力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自动屏蔽。我加快脚步朝操场走去:“待会儿你别插手,今晚我打算试探。”

“试探?”

“嗯。”我重重点了一下头,同云凡分析,“恐怖故事中提到的线索,和杨晓提供的线索中,蕴含了一条关键信息。种种迹象表明,学校中其他地点出没的游魂都在提醒被红影人挑选的目标人物远离食堂空地。由此可见,无头鬼不见得是要害我,它之前那么着急的冲向我,或许,是想带给我什么线索!”

云凡眸光一亮,像是思绪一下开明了起来,也是慎重回应的表情,支持我的做法,点着头道:“如此,试一试也无妨。”

是啊,左右不过试一试。若是真的发生什么危险,大不了我释放灵气将无头鬼身上的炼狱之气消减即可,自身应该是不会受到伤害的。

只是,今晚明烨没有出现,他的人手却都在,独独缺了他。

我让云凡留在合适的位置观察,便走过去同吴博彦他们汇合。吴博彦见我来了,最先提到的并非无头鬼的事,而是云凡出现的事:“您来的时候有没有瞧见,方才操场上站着一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无头鬼瞧,像是也在调查此事!”

听闻这话,我不由笑了,总觉得要解释些什么,不然下次见面,他们对云凡大打出手怎么办?

“那是我的人,不用担心。”

“您的人?”吴博彦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我问,“难道老师所言是真的?”

“嗯?什么所言?”

“老师说您……”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吴博彦眉头一皱,稍有迟疑,“说您对长得好看的男子,颇有好感……”

呃……

这话的意思,我可以自动翻译成花痴吗?

忍不住瞥了吴博彦一眼,我脸上的笑容都僵掉了:“别傻了,长得好看的人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赏心悦目这个词就表明了人类在看到美好事物时,心情会变得格外的好。但这并不代表我有此偏好,明烨就是脸上多两条刀疤,我也照样喜欢他啊!”

他缓缓点头,没有继续同我理论,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说到这个,老师打算买房。”

“为什么?你们打算换地方?

想想战魂之都的地点,其实挺安全。前有魔界大山,后有冥界沙漠,新月宫就算找上他们,也是里应外合之势,为什么突然想到换地方呢?

未想,我摆出疑问后就被吴博彦回眸一瞧,像是在说我傻似的,露出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来:“不买房,怎么结婚?”

思绪又乱掉了,回想起的,是曾经在神天宫的一幕。

明烨对我说,只要我需要,神天宫永远是我的家。在他天人五衰离去之后,他也的确将神天宫留给了我。可是,直至那时我才明白,真正的家,不在于什么地方,而在于那个陪我共同铸就这个家的人在哪儿。

我想起我后来对海蓝说的话,想起那时无比苍凉的语气,一颗心都被揪紧了似的,突然使不上什么力气,只留记忆中轻缓的声音在脑海往复、徘徊。

“有他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他不在了,我便没有家了。”

仿佛过了漫长一夜之久,思绪再度拉回时,我深深吸了口气,对吴博彦嘱咐道:“待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们都不要插手。”

他似有不解,但我迈开的脚步却无比坚定。

相比于明烨近两天的变化,此刻我更在意无头鬼出没的原因。如果不尽快查清这件事,很有可能会转变为新月宫对付我的一种手段。我可不能让月灵抓住这个机会,尤其是在明烨表明态度会和我在一起之后,绝不能给她任何机会,带来麻烦!

————

如昨晚凌晨那般,即便没有施展灵气,在我靠近无头鬼的那一刻,它再度戾化疯狂,从断裂的颈部涌出无数鲜血,染红鬼身如猛兽般朝我扑来,双手精准无误的擒住了我的脖子,一瞬间带走了所有的理智。

但奇怪的是,一次袭击后它就消失了。

我什么也没看到,它就这样消失了!

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脖子,我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听见吴博彦等人走近的脚步声。他和南宫狂皆是担忧的看我,我连忙幻化出一面镜子对准脖子瞧。

没有鬼印记啊,他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吴博彦就犹豫着问:“您该不会……”

“嗯?”

“把无头鬼直接给吸食了吧?”

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来查线索的!线索还没拿到,我干嘛要对付它!

可是,真的好奇怪,怎么会只是袭击我一次,就消失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吴博彦他们又监视了一会儿,见操场上不再有动静,便来找我:“您还是观察一下吧,这个无头鬼说不定是怎么缠上您了。”

虽说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我并不是能够被游魂厉鬼附身的体制。如果不是附身,无头鬼还能怎么缠上我呢?

我思虑不解,挥挥手表示散会,之后便悄然潜入树林同云凡汇合,问他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认认真真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是提醒我注意这几天身体上的变化,说不定真有什么发现。

一开始我还不明白,待我撤走分身回归本体之时,原本在熟睡的本体突然陷入梦境,好似挣脱不了,层层黑暗将我深埋包围。就像有人往我身上盖了一层厚土,压得我喘不过气,呼吸困难。

变化就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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